隔壁刘五，人称“铁算盘”。说他“铁算盘”，一是说他会算账；二是说他会抠帐。那怕一个小子儿掉在磨眼里，他非得抠出来不可。据老辈说，刘五这辈子活了六十有二，论吃亏的事怕还没遇到。

就说一回吧：大前天到供销站去卖磷肥，媳妇春女叫捎七个小钮扣，这小钮扣每只一分五。一七得七，五七三十五，该叫他给一角一分钱，他盯着营业员小李死皮白癞，说小李刮了他五厘钱哩，小李子气得没法，只好找给他一根二号针……当时围观的人不少，都暗自好笑。可这刘五也真够脸厚，正儿八经地说：“哼，我可不吃碗外边的！”嗬！他倒满有理儿。

称磷肥，小李子还带着气儿，一百二百……刘五背了四个来回，直到磷肥上船，他俩总没说一句话。刘五心里不掸底，这个气头上哩！别少了个两儿八钱的。回家得复个秤，咱可不能吃暗亏……

船刚着岸，刘五唤老伴拿来大秤。老伴没好气地骂：“就你心眼鬼！”刘五瞪着老伴：“这怕啥？我不吃碗外边的！”一百二百，整整过了三百，“鬼，怎么这肥多下啦？”真的，刘五过了三百斤，船舱里还余下一笆斗。他不放心，又重称了一遍，还是多！他还不放心，把钱和发票掏出来对了对，是多！他又扳着指头扳了半天，真多！整整多了八十斤肥哩！

“嘿！是小李这鬼丫头赌气哩，称错啦！”经过再三复核，刘五正式宣布，小李错给他八十斤肥。这一回，刘五的心里又盘算开了，这肥怎么办？留着吧，反正是错的，我可没偷。那大堆儿，少个百儿八十的没数……刚抬头，正瞧见老伴递来疑问的眼神，他心里又抖落开了，我老五，一身一世不吃碗外边的……。顿时，不吃碗外边，不吃碗外边……在刘五的头顶上炸响。刘五坦然了，他平静地对老伴说：“我把这肥送去！”“送哪？”“供销站！”他回答。这时天边哼起了雷声。“怕有雷呢，明天再去吧！”老伴不无心疼地说。“你跟我大半辈！还摸不透我脾气，不送去，我可睡不着觉哇，这碗外头的东西……”

他去了，摇着小船向供销站去了。老伴看着刘五的背影，爱怜地摇了摇头：“这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