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罗汉院 (小青)
有一阵子,因为工作变动的缘故借居在亲戚空置的房屋。夏天傍晚的凉风令人心怡,在电脑前屈太久对不起自己的颈椎,于是出来走走时,附近的一座罗汉院成了我最好的去处。
它的四周很空阔,使寺庙在暮色中更显肃暮庄严,我不知道那悠扬的钟声出自哪位值班小师傅的手,最近几天,他似乎也被球赛的激烈迷住了,耳听得那间灯火通明的钟房球赛声隐约,而钟声却或重或轻,大一声小一声的,随着他的手在暮色中散播开去,真是有手无心啊呵。我微笑: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人生果然如此吗。
天色尚早,下弦月却渐渐显现,只是昏黄朦胧,略微暗淡,倒衬出天空的亮洁,更甚月色明媚。佛门前大片田野,蛙鸣虫声交替,寂寂复叽叽,野趣横生。自然与宗教的毗邻,使得这一方天地宁静安祥,习习微风裹身,人静站在暮色中,能够独享平和清灵的心境。
这里没有山,是典型的水乡,县城处处风光旖旎,风情无限,难得却有庙,而且就在小城中心。像我这样喜欢静心的人,走上一段路,似乎就能远离喧嚣,呆在晨钟暮鼓中耳根清静,心亮神明、尽消污浊。我们向善的虔诚,不必爬山涉水而去地奔波,与其将修行演变成“秀”,欲求不断,不如停下脚步自问:头顶三尺有神灵,我心何在?佛在眼前微笑不语,种了善因,后世善果循环,业障乃是前世,怎能不还?
白天寺庙里经常有法事,人来人往,香火不息,傍晚人烟散尽,倒也清静。这是座新修建的庙宇,虽然简朴却不显陈旧,只是庙内的管理稍嫌松懈,大部分菩萨被深藏后院的塔楼而不见天日,唯大雄宝殿一处的如来独享尊荣,受众生膜拜。佛们不嫉妒,安然顿身与幽暗的厢房,我只在窗外默默与它静语,寺里的和尚是怕你们落尘吗?东方的神灵,从来都是脚踏莲花,淩空虚步,既然无根而生,何来尘埃落定?它们虽然是泥塑的身,却被我们赋予了金刚不坏千年的魂。
它们没有气息,而我却有呼吸,多年以后,这里的月色蛙鸣还在,院落佛像还在,我却不在了,徒留一纸轻薄惆怅的文字,随时光消逝于这角角落落、花花草草的记忆中。佛说来到这世上的生命无不是流浪孤独的乞儿,我们终究只是佛像注视下的一批批过客,于生命的旅途中。
小和尚们不懒,后院郁郁葱葱,青翠悦目,竟有可以食用的大片观赏植物,风吹沙沙,是形似莲叶的芋,欢快舒展。一条清浅幽雅的河湾,鳞鳞叠叠波光微皱,彼岸是土木兴建中的高级学院。我很奇怪这独特的景观,只隔了这方寸就此岸寂潦彼岸花,花花世界朗朗书声与佛的寂静对峙,相互依存。红尘万丈,竟有这动静交替的洞天,让人出世入世,幻化万千,浮想联翩。
幽静的回廊里,一些形状古旧的挂件,简陋质朴地显示着,小小寺院的虔诚,这样边做厨房的活计,边念经诵佛的日子,两耳不闻窗外事,高雅而闲淡,连我都羡慕起,居士们波澜不惊的晨昏岁月。露天的石阶上,有心的小和尚将纤弱的小花缠绕在庙堂门前,借助石的硬朗蔓延滋长,仿佛沾了这佛陀的灵慧,才有这后世的降姝草天仙女子林妹妹,专洗去男子们混世魔王污浊的孽和障。佛亦诱惑?佛亦化解。不经过情字一劫,怎能蘖火重生,莲花之心?
关于和尚的故事,记忆最深的一个:一位老和尚带着徒弟下山化缘,途中遇到一条溪,水流急川,岸旁的村姑畏惧求助,老和尚便将村姑背过河去。过了河走至很远,小和尚终于忍不住问师傅:我们是出家人,怎能背女子过河?师傅头也不回:我已经放下了,你怎么还没有放下?
晨钟暮鼓,清心寡欲,凡俗人不能的修为。回首,看暮色下的寺院,心中叹为观止,我们何时能放下迷团,慧智无限?众生有缘,相依相克,生生不息,宗教的意图,也即是向善,代代相传。
躬身退出寺门,凝神站定,双手合十,绝不冒犯,头顶三尺有神灵,它不在身前事后,在心中。
转自《塘河》杂志
- 上一篇文章: 多少楼台烟雨中(小青)
- 下一篇文章: 小区里的瓶子(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