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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容也是伤害(纪云梅)

发布日期:2014/7/23 15:25:27  阅读:1376  【字体:
 

 

儿子曾经无数次愤愤地对我说:“在学习方面,你们对我的要求像外公外婆对你一样宽容就好了!”

 

我现在很后悔曾经向他说过以前的一些事,说那些事时,我以为能起到忆苦思甜、催人奋进的作用,现在看来,效果是适得其反了。

 

小时候,在我们那个生产队,我爸妈对我学习上的宽容是出了名的。我做错其他事,总是免不了挨揍,而且揍得很重。用过的暴打工具很多,有时候拿过戗在条几上的鸡毛掸子,有时候脱下脚底的鞋子,有时候抽出腰间的人造革裤带,有时候拾起地上的树枝……但是奇怪的是,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一次因为学习挨过打。

 

我爸妈对我和弟弟的口头禅是:“能念就念,不能念家来种田。”其实我是蛮害怕种田的,于是在学习方面一直尽力自觉,并且成绩一直不错,甚至一度还成为他们走亲访友炫耀的资本(这可能也是我没因学习挨过打的原因)。

 

但是到了初一下学期开学后不久,看到班上有人不读书了,我也尝试着提出不想念,哪里想到,爸爸一口就答应了,似乎他等我这句话已经等得太久:“随你!不念就不念吧!”我是中午提出要求的,当天晚上我便提着凳子(那时都是自己带凳子上学)回家了。

 

那时妈妈有一个小百货营业执照,算是我们那个小镇上最早的个体户。其实经营方式也很简单,每天早上在街上支一张竹床,上面摆一些香烟、肥皂、电池、牙膏、火柴等商品,竹床边放一只小凳,妈妈每天坐那守摊。晚上再把这些商品收归到一个大纸盒里,把竹床扛回家。

 

我后来老是猜测,之所以爸爸答应得那么爽快,是想把妈妈从小摊上解放出来,他觉得,我的妈妈不识几个字还能做生意,我一个读过五六年书且算术成绩还不错的初中生,做生意简直是绰绰有余。

 

事实上,我算那些小账还真是绰绰有余。一包“玫瑰”烟两毛六,一包“华新”烟三毛七,一块“大运河”肥皂两毛四,一节一号“雄鸡”电池四毛四……还有就是诸如牙膏牙刷火柴之类的生活用品。那时人民币没有一百的也没有五十的,一般情况下,拿张十块出来就是大额。所以,对于我来说,一天生意做下来,正常情况下都是进行十以内的加减。

 

坐我右边的是一卖豆腐的,他每天只做上午半天的生意,下午就撤摊回家准备材料,下午接着磨豆腐。于是,下午的半天,我的摊旁就是空的。左边是一条巷道,过了那条小道,就是一摆画书摊的。不做生意的时候,我就在小街中心踢毽子。有时候,拿卖豆腐的人寻寻开心,当他生意好心情也好的时候,我便趁他站起来拿掉他的凳子,等他坐下来,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有时候,我也会拿两分钱到书摊上租一本小画书来看。

 

一开始,我觉得我的日子跟读书比,算是活得风生水起了,但是很快,我便厌倦了做生意的无聊和单调。有时候,目光能将背书包的学生送得很远。等到临近开学,我又开口跟爸爸说,我想读书。爸爸仍然一如既往地爽气:“想读就读吧!”

 

于是凳子一扛,又去做初一的插班生。

 

我曾经将这段经历添油加醋地说给儿子听过,目的是想告诉他两个问题:一是我的父母不负责任,二是我不懂得珍惜光阴。哪里知道他提练出来的一个中心词却是——宽容:“唉!你为什么就不遗传你爸的宽容性格呢?”

 

后来,我终究不敢对儿子讲更多往事。其实除了这件事,父亲在学习上的很多事情也都是随我,我想怎样就怎样。读高中时,看到有人转往好的学校,父亲问我要不要转,我竭力装作很懂事的样子说,要是难度大的话就算了吧。其实心里当然是希望他能替我努把力的。想不到他却如释重负地说:“好!哪里都能出得了人才的。”

 

可惜,在那所学风很差的普通高中,我最终没能成为人才。

 

许多年过去后,当看到当年转学的同学如今活得趾高气扬的时候,我常常在心里暗暗责怪父亲的所谓的宽容,初一时他如果竭力阻止我不念,高中时如果竭力让我转学,平日里,他如果对我稍稍严厉一点,我不会像今天一样不成气候。

 

有些道理,跟一个正处在叛逆期的孩子讲是没有用的。正如当年的我一样,曾经真的在心里感激过我的爸爸,也真的觉得他具备常人不具备的宽容。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他的宽容,对我来说,是一种伤害。

 

正因为有了父亲的宽容,我才对儿子严格。希望其中的良苦用心,他早一点能懂,省得恨我的时间太长。

 

转自《塘河》杂志

作者:佚名   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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