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粮情趣(马以桂)
清早时分,树荫遮着大半个河面,枝叶绿油油地闪着眼晴,忽隐忽现之间,河面上方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趁着天刚放亮,清凉爽快,活计好做。一担担麦子往船舱倒去,不多时船装满了,张爹爹亮开了粗嗓门:“走咧”,用一根竹篙轻轻一点,船便离开码头,一行人开始踏上去粮管所的行程。
去镇上,陆路二公里多路,水路稍远一点,里下河地区河道,如蛛网,穿过一座座小木桥,走在长沟河极是方便。船行橹摇,不多时,村庄的房舍抛在身后,船行大约里把路,便会遇到十字河口,两条小河笔直交会,两岸的杨柳芦竹,依次被抛在船后头,我们的水泥船因截满粮食,行不快的,偶尔对面驶过一条小木船,“哟”,这麦子不错哩,“呵呵,一般化吧”对方的声音落在了身后。只见得泛起的一个个涟奇,往岸边快速漾去。我们的后面还有好多卖粮船跟着行驶……
过镇上拱桥进,由于河道浅,又遇到河潮小,我们费了九年二虎之劲,才过了小拱桥,向左拐湾,进入大河。机帆船、挂浆船的突突声占据了主角。靠边,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时再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唯有一个念头变得强烈起来——快点,赶到粮管所。
日近午竿,我们终于驶进了那方水域。密密麻麻的粮船,桥满了码头。好不容易等空出了位置,用绳子将船扣牢,大人们重又心绿起来。首先要找验粮员前来验粮,不大一会验粮员在大人们的陪同下,来到船上进行验粮。不长时间,听见验粮员说了一句:“这船麦子过关了,我开划码单给你们,你们去排队过磅”。接着,板掀伸向麦子,空着的笆斗再次变得充实起来,结实的肩膀扛着笆斗飞奔,到收购点前面排队过磅。
剩下我一个人,被赋予了一项光荣而又枯燥的任务——看船。看船的辰光实在无聊,单单地守在船尾,哪里也去不得。只能看着整个码头人进人出,船来船往,不远处过磅称粮、闲聊家常的场景却与已无缘。这时充满好奇心的孩子来说,无异于像只困在笼子里的小鸟一样难受。
日头越来越高,升到了当头,又开始向西游走。脸上身上渐渐热了起来,卸去外套,卷起衣袖,那种焦虑感却无法排遣。漫长的等待中,母亲送来了午餐,嘴里嚼着,却始终品不出什么味儿,慢慢流逝的时光,将期盼慢慢变成了巴望,恨不得早点撑船回家。
四周的船渐渐地少了,西边的太阳在拉长了身影,落在夕阳映照的水面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大人们一齐出现在前,脸上带着丰收后喜悦。长舒了一口气,我的这场“煎熬”也跟着到头了。还好,这次售粮没在粮管所过夜,以往每次售粮都要在粮管所等待三五天,才能售完。那时,大人们卖粮晚上就在水泥船上闷舱里休息,难受死了。
小小的水泥船驶进了镇中桥南边的码头停下,小拱桥东边的镇上有一家唯一的门朝北,我和大人们上去,在饭店客厅里吃饭打点,每人下了一碗杂烩面,吃完后,立即上船,起篙返程。
水泥船驶进了小拱桥,我的心情变得开朗起来。晚风拂在脸上,凉意将财才的郁闷一扫而光。河水拍打着船舷,发出船行水流的声音,像一着浑然天成的交响曲,“不好,逆水呢”。撑船的舅舅在抱怨,我却有些幸灾乐祸,那么长时间都挂推下来了,让你多行一会儿又何妨?这时候,我恨不能水泥船直接驶在河中央,簸机帆船的大浪扑来,水泥船上下颠晃荡。
不知不觉中,晚霞出现在西边的天幕上,远处的树木田野披上了一层金装。浅滩里的渔网上,聚着几群休憩的灰鸟,浪花一波波涌向水桩,它们竟熟视无睹,悠然不动。有时候,能看到渔人吆喝着鸬鹚,在水里来回做着抓鱼的好戏。凝神欣赏这大河之舞,偶尔有水花轻吻脸颊,带着淡淡的腥味和微凉。
轻舟飘荡,带着归途的轻松,那些恼人的水花生、浮萍也变得可爱起来,有时干脆就俯下身,抓一点在手里把玩,玩够了,便捺起水花生,一起放归于流水。曲曲折折的十字河口呸知过了几道,家越近,我们就越像载答而回的英雄,相伴着的,是乡野的无边暮色。
水载轻舟,一咏三叹,于幼时的我来说,卖粮的过程便是如此。两头的欢悦包容着中间的艰涩,从一个终点又回到另一个起点。时光虽然逝去三十多年,但记忆的痕迹依然如此清晰。
转自《塘河》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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