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应聘到站上工作以后，就发现金铃常朝他笑。他一说话她就笑。是自己言语粗俗可笑么？他自我检点没发现。是她看上自己了么？他摇摇头，觉得不可能。

    站长外出叫他临时负责站上工作，他推辞不受。他觉得别人资格比他老、能力比他强，站长这样安排不恰当。金铃听了就笑，低下头吃吃吃地笑。

    他问金铃为什么笑，金铃说，你这样跟站长说话，在我们站上是第一人。

    小林问，是你们对站长的做法没看法？

    金铃说，有看法也不讲的。站长是承包人，他这样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你说不恰当，这不认真得可爱吗？

    认真得还可爱，这说法新鲜，不过含意好像不大好。他问，你说不应该认真吗？

    金铃说，我可没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小林一时想不明白，也不去想了。

    站长外出以后，小林开始履职了，尽管是临时负责，他履职可是毫不含糊的。

    他最担心的是质检上出问题。因为他来站上之后，站长叫他下去对粮食收购工作做点调查，他走村串户，跑了一个多星期，听到不少农户对马质检有意见，说他检粮颇有些不公，量人兑汤。站长听他了回报问他怎么办，他说你是站长，办法该你拿呀。站长说，我还没想好，那让我考虑考虑再说吧。

    站长直到外出也没考虑出办法来，却让他临时负责，他希望在这期间不要出问题。

    然而，他不希望这时出问题，问题偏偏就在这时出了。

    一个卖粮青年，自检觉得自己的粮食好于上档一条船，可马质检检验结论却是上家好于他，订价自然也比他高。他也没响，待上家粮食过磅时，他悄悄抓了一把，恳请马质检复检。马质检不知究里，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说绝对没错，这粮就是比磅上的粮差。青年立即把老底抖开，说他这手里的稻子，就是这正在过磅入库的稻子。这一下，把卖粮人心里对马质检不满的怒火点燃了，一下子涌过来，收粮秩序大乱……

    小林平息不了大家的情绪，就打电话给站长，可怎么也打不通，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金铃在一旁见了，又吃吃笑起来，他说，人家急死了你还笑，笑什么？

    金铃说，我笑你没急到点字上，站长不接，这本身不就是指示吗？

    他说，不接还是指示？

    金铃说，站长临走时不向你交待过，遇到事情你能处理就处理，不能处理打电话给他；可现在打电话他不接，这意思还不清楚吗？他这是逼你处理。

    小林说，那不是赶鸭子上架？

    金铃说，鸭子能上架不上架，那只有赶了。

    小林说，你也说我能上架？

    金铃说，站长让你外去学了半年业务，学了干什么用的？

    小林心里一怔，他学的就是质检，现在质检上出了问题，他为什么不用所学技术解决问题呢？站长让他临时负责，其着眼点不也在这里吗？他恍然明白过来，马上挺身站了出来，向卖粮人宣布：站长外出了，我受命负责站上工作。现在我向大家宣布，暂停马质检的检验工作，凡对马质检检验结论有异议者，由我进行复检！

    大家的情绪一下子平静下来，收购秩序很快恢复了。

    站长回来，小林把碰到的问题及他的处理情况向他做了回报，站长听了微微一笑说，这事是你处理的，明天我带你去县城，还是你向公司做回报。小林觉得站长回来他履职就期满，干嘛还叫他去回报呢？难道站长觉得他处理不当，要他承担责任？他问金铃，金铃又吃吃笑起来，说，你既这样想，那就准备去接受公司批评吧。

    小林说，如果公司批评，那我不冤吗？

    金铃说，你觉得冤可以不去呀。

    小林说，可自己做下的事，又怎能推给别人？再冤也得去承担。

    金铃见他有了思想准备，这才告诉他，那个马质检不是别人，而是公司经理的小侄子。小林得知这个背景，提出直接去向公司经理做回报，站长没有异议。经理听了回报，表扬了小林，并决定把马质检调公司做检查。从公司回来不久，经站长提名并经公司批准，小林晋升为副站长。公司任命宣布以后，小林不安地对金铃说，别人能力水平比我强，让我当副手我心里真的很不安。

    金铃又吃吃笑了说，不安，那你可以坚持不受啊！

    小林说，人家心里没底，跟你商议，你却取笑人家。唉，你说我该怎么做啊？

    金铃说，你不是已经做了吗？别人能力水平比你强，可人情世故也比你多，说话做事圆滑却不得力，你为人坦诚，处理事情果断而有担当，你的长处不已显现出来了？

    小林说，那也是逼出来的呀。

    金铃说，人的才干能就是逼出来，可是畏首畏尾的人再逼也白搭。就拿我来说吧，我知道的情况比你多，也知道事情该怎么做，但不愿做，就只能老跟人办事了。

    小林说，那你以后还指点我——就是朝我笑，你一笑我就明白，你要指点我了。

    金铃问，你以为我笑就是为了指点你吗？

    小林心里一怔，不是为了指点我，那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她看上自己了？可这个想法一闪就过去了。他是个出身农村的打工仔，人家可是一个城里的大学生，这怎么可能呢？他想了一会说，噢，我知道了，你一直把当作需要关心的小弟。可你知道吗，我一直把你当作尊敬的大姐啊！

金铃心里掠过一丝凉意，年底她就辞去站上工作，应聘进了城里一家公司。小林再也见不到她那样的笑了。

转自《塘河》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