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嗅蔷薇 (小青)
随着工作性质的改变,乡镇渐渐去的多了。
早已听说蔷薇河。就像叫小芳的姑娘,必定是美的,蔷薇河,顾名思义,连片如云的蔷薇花,必定是有的。这天偶遇蔷薇河,是各路去乡镇的人马不约而聚,彼时,天作美,竟飘了这细雨如丝,各花入眼,随手将相机扬起,就有一副妙笔画不出的天成。
作美的还有人,此地的宣传委员,不知哪里寻得一艘船,满心欢喜,要我们这许多人分享他独自一人承受不了的美景,于是众人得以暂时拂去身份角色随遇而安,亲热跻身一船,一路行去。
如此才深刻感知春季是大自然给予我们的恩赐,水中的绿波与岸上连云的各式绿荫、树与花、花与水,如果你来安排,断然要少了这灵秀自在。我只恨人本身的拙笨,才要学习一千种本领试图驾驭自然,然而更多的时候,人只有呆呆看着这些妙不可言的世界万物,心生敬仰爱慕而已,于是常常在自然前败下阵来,感觉天地之博大,人之微渺。
就像现在我离水面不过垂手,脚下似乎凌波,眼睛却不够用,两岸野蔷薇,无人约束,肆意铺满河堤,美,就在眼前,叫人无语描绘。此类科目的花,生命力极强,撒一点星星之火,便可以成燎原之势。它绝无单打独斗一枝独秀的傲慢,如同苏北平原上多种质朴的农作物一样,给一点阳光便灿烂回报,这两岸连绵不绝清丽的白色小花如星星般镶嵌在墨绿成荫的灌木丛中,正是此地好水土的极佳验证,此地名唤花垛村。
船行数里后,至一桥,名曰“篆水桥”,隶属转水村。此刻杨宣委正以百度的身份补充我们对于这个有着美丽名字的小小村落的所有未知。他感叹,真可谓“养在深闺人未识”,蔷薇河、花垛村尽管拥有水墨画一样的美景,但终究没有江南的周庄同里、乌镇绍兴的名气,藏匿在苏北平原深处的转水,知晓者甚少,从文化的高度欣赏者更少。而我此刻的眼睛,被桥畔毗邻的一座塔吸引,隐隐传来钟声梵唱,问及船中人,得知这便是九华开山寺,乃之前结识的妙庆主持所在的寺院。故人之地,如此更要一访。
去往开山寺途中,密林成荫,蜿蜒数里,人烟渐稀,远隔闹市,颇具佛教文化的清静。寺门极窄,初容几人通过,庭院开阔,一进门巨大的桂花树撞入眼帘,十分壮观。
泽国古刹。踏步进院子,我便知道来对了地方。院中正对着大雄宝殿的,是一棵早已作古的大树,但主人依旧用工地上的木条架好它,期待来年逢春再绿。据说,院内两颗大树在文革中皆已枯死,而妙庆的师傅真实大和尚入住后,却又全然复活,2000年,东侧一颗死去,次年真实大和尚圆寂。师傅留下来的一草一木,妙庆都是极其珍视的,院子里那颗枯死的大树,一直保留着。草木有情,人孰能无情?佛法的慈悲,人心的善良,于此可见。
妙庆,从小听到佛教音乐,就如同遗弃的孩子见到母亲,潸然泪下,难以言说的满足安静和愉悦,最终出家。先到寺院当徒,后到佛学院进修。他的师傅真实大和尚,奉行苦修.以尝尽人间疾苦为修度法门,生活简单,入佛门之后,睡觉只用侧卧一种姿势,春夏秋冬没有改变过。一生不说谎,也要求徒弟说真话。他菩萨心肠,风雨雷电,均为百姓祷告,冬天在寺院工地发现冻死的蛇,当天不吃饭,为其念经超度。佛法的慈悲,人心的善良,更于此可见。
大殿里作晚功课的,不仅仅有布衣的小和尚,更有一位女居士和一位年纪尚小的孩子,这位年纪小的,便是从小被寺庙收留的孤儿,此后便皈依了佛门。开山寺的五观堂大愿殿都极其简陋,里面有个昌净法师,女,号妙果,死后,成肉身菩萨供奉,至今仍有弹性。后院的塔修建了数年,总是因为经费不够修修停停,真实大和尚不贪财,临终预知死期,交代弟子后事,不要悲伤,不要用寺庙里的钱,一切从简,积蓄两三万块钱,全部捐给穷人。
有时我在想,佛陀无执著,而圆寂不到百年,门下就山头林立。如果说当年上座各部和大众各部都拥有自己的经、律、论三藏,禅宗六祖星夜潜逃时还带着五祖衣钵,那么今日名山古寺的商业化和官场化,已经什么借口都不需要了。然而真实大和尚的这片净土,似是未曾污染,默默在一方偏耦之地,用他两袖清风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淡然,诠释僧侣文化的大善。如今,塔身总算修建完毕,我且将囊中为数不多的银子倾出,略表敬意。
此庙无甚风景可看,却是修道之人的归宿,它让我看到了宗教大而教化背后存留的真实意义。发现美,如同猛虎嗅蔷薇。花垛村,有这样一条清丽的河,有这样一处停得住你脚步的地方,需要你用心轻嗅。
转自《塘河》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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