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文字不想再写

初夏的雨霉烂季节的葱绿

泪雨滂沱又情难自抑

只想归去，只想归去

 

失眠的梦徘徊又徘徊

黑夜看不到黎明的希望

只剩灵魂与肉身的无奈抗争

梦醒时分心力憔悴成彼岸花

无力睁眼看每日的晨曦

原来还是那个模样

 

盛夏即将来临，凄冷还远

为什么深秋白的、黄的菊

布满我朦胧哀伤的眼帘

一条壮阔的河流奔涌而去

永不复返，回旋着黑色寂寞

沉痛的河殇歌曲

母亲啊，黑夜安魂曲奏响

你悄无声息地离去

母亲，我未曾苍老的妈妈啊

安卧在未曾寒冷的季节

不带走一丝鲜活的气息

母亲，妈妈啊

我终于懂得，在那瞬间

世间万般世事皆云烟过目

唯有母亲母爱是永恒和唯一

深入骨髓又痛彻心扉

一条奔流不息直至枯竭

永不复返的河流，终生

烙成我心底思念的茱萸

 

妈妈，我的母亲短暂

穿行过操劳艰辛的光阴

只留乡村一个甲子的记忆

您发未白身先逝去

你等不到又一个乡村雨季

偷闲听一曲淮剧泪流满面

慈爱面庞失去灵动的皱褶

您永远温暖粗糙的双手

徒留冰冷，冰冷

第一次亲你的面颊却看不到

你羞涩的笑容如花绽放

妈妈，原谅我只有一个梦

一个奢侈残酷的梦

看着你似一棵古树慢慢老去

看着你拄着拐杖坐在夕阳里

看着你浑浊的目光认不清身边人

甚至你亲生的儿女

而今，而今

我到哪里寻一模一样的身影

您苍老的容颜我终究无法等到

我的生命留下历久弥新的创伤

赶不上横跨的冰冷岁月

叫您一声白发亲娘

我的白发亲娘啊

 

妈妈，我宁愿做你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你永远是我年轻有力的妈妈

每天黄昏，听着你的呼唤回家

牵着你的手捉一只蹦跳的蛐蛐

睡在你的身旁，听你疲惫的呼吸

拽着你衣襟远走到老家的打谷场

你用田螺坚硬的壳刮我脸上的癣

涂满古树浓白的浆汁

呵护女儿稚嫩又倔强的脸庞

妈妈，多年前我的肋骨剥离你的身心

牵扯你一生疲惫欣慰的笑容

在你眷眷的目光里

乡野的清风，炊烟，河流……

深深烙进我任性柔软的心房

我爱上每一寸泥土的芬芳

爱上沾着晨露的青草味

爱上你带着汗渍的体香

你用袅袅的炊烟点燃平凡的生活

你用清清的河水灌溉菜地庄稼

你用一生的辛劳和汗水

哺育了懵懂的我们

 

妈妈，老屋拆了，你也走了

妈妈，此刻我只想躺在你身旁

此生做你永远的女儿

下辈子不要再见，不要再见

我们都有太多命运的苦难

只想忘却，不要重逢

我的肉身永远属于你

你的离去，我不再有痛

命运黑色车轮轧过我的脚

我不会再痛

黑夜我孤苦挣扎却不会再痛

 

妈妈，我只想回首，定格永恒

你是乡野一朵小小的花

装扮四季，点缀大地

顺着乡间萎缩的河流随风而去

你无怨无悔无声无息

你永别了老家，别了乡村

别了终生牵挂的子女

别了相伴牵扯的爱人

别了农田，别了每一棵

旺盛的青青小草

您有慈悲，佛祖是爱的

我有冷漠，佛祖不爱

您，要有多痛，已算终结

我，要有多痛，才算终结

 

多年前摇曳生姿的红烛啊

你是那么温暖善良

岁月洗刷，沧桑无语无情

父亲还是成了一盏孤独的灯

颤巍巍为你写诗文，写悼词

读来声泪俱下，一页又一页

天地间最美的情书、情诗

无法投递，无法投递

 

那一声最亲切的呼唤啊

再也无人应，无人应

问天不语，问地不灵

我的心是如此孤独冷漠

妈妈，今生我的泪只为你流

流成一条孤单的小河

追随你永不复返的脚步

直至溶进你远走的孤单灵魂

妈妈，不管我走到哪里

你都能找到，叫我回家

你到底去了哪里，去了哪里

妈妈，世间纷繁我都不要了

我只想带你回家，回家

回我们共同的乡村家园

如果人真有灵魂该多幸福

如果我知道你去了哪里

我会追寻你的脚步，纵然山水，

云端，火焰，黑暗，冰冷

如果人真有灵魂该多幸福

 

母亲，一条永不复返的河流

河水汤汤，哺育了生命

枯竭而去，融入尘，归于土

溶进更宽广的海，寻她的母亲

唯有母亲最懂最疼女儿的心

 

一篇文字从此不能再写

就怕笔尖轻触情难自抑

终究活在没有希望和爱的光阴

只想归去，只想归去

 

转自《塘河》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