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在姨妈家玩，不自不觉就会聊起童年时候。因为从我一周岁时候起，就被外婆带回家抚养，从那时候起到参加工作之前，我基本是跟随外婆一家人在楼王镇和盐城市区生活的，儿时的记忆和姨妈的生活内容自然有很多交集之处。每一个人对自己的故乡、童年都有一种难以忘怀的不舍之情，这种感觉对于我而言来得更为真切。

 因为自小在外很少回家，长到十岁的时候还不大认得自己的母亲。那时候母亲住在一百多里外的外县乡下，交通不便，亲人之间来往都很有限。母亲不来看我，我不但不认得母亲，竟也不知道每个人其实应当有母亲的。母亲难得来看我的时候，总要很关心我，围着我问这问那，我的小小的心目中只亲近年迈的外婆外公，还有年轻的舅舅姨妈，对母亲的过问表现得很不耐烦，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管我？就对母亲的关心表现得很不友好，母亲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有时候沮丧地指责我一句：“坏丫头。”我立刻把在学校里和同学伴嘴的一套用上，回敬道：“你妈妈坏丫头！”惹得外婆跳着脚喊道：“不得了啊，不能骂啊，她的妈妈就是我啊！”我歪着小脑袋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实在搞不懂这里的人物关系。

那时候舅舅和姨妈都没有成家，一个大家庭的生计也很繁重，外婆自然无暇照料我多少，大部分时间我象一个散养的孩子，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和同学打架，晚上写好作业后溜出去玩，跟比我小的邻居小孩搞恶作剧……我不是一个假小子，却也绝不让外婆省心。虽然不太爱说话，但同样会经常惹祸，惹得邻居吵上门来讨要说法。每当那时候外婆就发狠要将我送回父母家，那是我最不愿意的结局。这一杀手锏会让我缩起脑袋瓜子乖几天，风波平息了外婆也就忘记这茬事了。

回忆往事我们或笑或感慨。“你知道吗？我还跟你的婆婆借过钱呢！”我抖给姨妈一个秘密，她很诧异。

上一年级的时候吧，看中了同学手中好看的铅笔和作业簿，可我没有钱买，外婆是不会给我钱买那么好的学习用品的，一大家子就靠外公一个人的薪水维持生活，根本不可能有多少额外的钱供我使用的。我经常将铅笔头用硬纸卷成筒状裹起来加长了继续使用。然而，同学手中那些好东西诱惑着我，每天都在撩拨着我的心思，让小小的我很是苦恼。有一天，机会终于来了！姨妈的婆婆从乡下来看我们，外婆招待这个质朴的老人吃饭。吃过中饭外婆让我送她到轮船码头。我一上路就在心里盘算，要向她借点钱。我很有把握，这是个纯朴的老人，肯定会借钱给我。于是我贪得无厌地将自己平时喜欢的东西全想到了，算了一下，总共要二毛六分钱……可千万别小看这两毛六分啊，在那个物质极端贪乏的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大钱了，尤其是对一个种田的农民来说-----我开了口，就仰起头来看着当时在我看来很高大的老人，只见她犹豫迟疑了一下……真的，现在想来，这一笔钱对她来说足够让她犹豫甚至断然拒绝，一个小屁孩借钱，算数么？！但是她的纯朴、善良、厚道，这些种种美德，让她抖着手从裤腰带里摸索出一个手帕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堆零零碎碎的硬币和毛票。她仔细数好了我要的钱，卷起来交给我，叮嘱我要保管好。等到下次她再来的时候，我真害怕她会向外婆提到这事，诚惶诚恐地观察着，可她始终没有说。时至今日，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她的纯朴、善良、宽厚、大度，已被我看成了所有中国农民的代名词。

十岁那年 ，父母家建新房，想起将我这个小游子带回家一起生活。回家以后，老是和他们二老格格不入，老觉得楼王那个家才是我的家，而父母家只是我临时度假的地方。虽然只是在他们身边呆了两年，但童年活泼的天性还是让我在不情愿中开发了很多有趣的经历。家后一户人家长了很多梨和桃等果树，四周用刺槐围了起来，我每次路过，总要贪婪地驻足半天不想走。终于，贪吃的欲望激发了我的贼性，选择在一个吃午饭的时间，带上一个小朋友一起出发了。走到刺槐丛面前，才发现那么高的刺围墙根本是我们无法下脚的。果树园还有两条高大的狗在不停来回巡视。通过早期多次踩点我知道，这两条狗不仅凶悍而且很是敬业，白天几乎从不睡觉。怎么办？隔着刺槐树看着果园主人一家在主屋和厨屋间端着碗来回走动，互相招呼着吃饭。时间不等人，等他们吃过饭我们下手的机会就没了！我先尝试着在刺槐枝的根部扒土掏洞，好从那里钻进去。然后找了几个砖块泥块扔进园子，让狗误认为有情况，狂吠上一阵，吠得主人嫌烦了，喝住它们不准再谎报军情，想吃饭就直说好了！

狗们受了委屈，安静下来。开始行动！我迅速钻过洞口爬进园子，就象孙大圣来到了蟠桃园，心里真是乐开了花！偷了满满一篮子果子，才依依不舍爬出来。偷果行动有惊无险，品尝着胜利果实，那真是叫甜呀！

后来，到底还是因为不喜欢父母家的陌生环境，到了十二岁那年的春节，偷偷试着给外公家写了一封信，极尽诉苦，极尽讨好，大打了一把悲情牌，死活还要回到他们身边。等到春节前外公派人来带我回楼王的时候，父母惊得目瞪口呆，以为外公外婆家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有我故意躲在外面不吭声，心里窈喜，又可以和那么多熟悉的小伙伴一起玩了！

转自《塘河》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