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舍传奇》第二章(十九)(邵云)
春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大家都忙起来,农民们为自己而耕种,个个都拿出了十分的体力和精力来,乡干部们也跟着忙碌。
乡里只有四个干部,其中刘洪久留守,罗开、陈明和王加雄三个人身兼数职,指挥员、调解员和通讯员等等,整天忙着上情下达,下情上送。
王加雄每天躺下的时候,都要把一天做的工作梳理一遍,可是,经常想着想着最后总是定格到藏宝图上,看来只能从父亲嘴里掏出点秘密来了。父亲这一关看起来很好过,但是熟悉他的家人才知道其实他是个不肯多说话的人。王加雄知道父亲人虽然离开了伍家大院,但是他的心一直在那里。他大半辈子的光阴全部耗在了那里,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一下子抹掉那些回忆。不过,历史在翻天覆地地变化着,王拖也慢慢地发生着变化,他的忠心渐渐消失了,对儿子当初对待伍家人的行为也理解了,他现在也开始关心起儿子的工作和生活来。
一天,王妈带着两个女儿和加国、加民去九顷荡给生小娟的母亲过五十岁生日,家里留下王拖给剩下的兄弟俩做饭。王加雄买了鱼和肉,叮嘱父亲做好饭等他。王拖很愉快地答应了。
王加雄中午回家时,带回了一大洋瓶酒,王拖一见打心眼里高兴,过去是整天忙给那些地主老爷们吃,现在可以忙给自己吃啦!他卷起袖子进了厨房。爷俩小的烧火老的炒菜,很快就做好了。加强放学后,先打发了他吃饭走了,父子两个则第一次面对面坐着喝酒谈心。
“爷,现在你有什么想法吗?”
“你好好干吧!现在改朝换代了,毛主席是真命天子呀,跟着他错不了!”王拖看了看儿子说道。
王加雄知道父亲喝点酒就会多说话,问道:“你认啦?”
“认啦!去年的什么十月一日,我发现了,大家都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
“怎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没注意到。”
王拖责怪道:“天大的事情你怎么没注意啊?吃的是哪家饭啊?”
“咳,爷,你就直说了吧!”
“去年十月一日,各家都在黄豆圩上发现了猪毛,泥里长出来的,一根挨着一根,天意呀!”
“那是迷信!老话不能说了,也不能相信!”
王拖瞪起眼睛来说:“你不信?我就信!”
王加雄现在才知道父亲的转变原来得自天意,他顺着父亲说道:“行行,我信,现在你相信共产党就得帮我解开伍家大院的谜!”
“什么谜,说!”
王加雄给父亲斟了点催话剂——酒,说道:“我向毛主席发过誓,听他的话,跟他走。”
“那就好,要忠于他!”
“是呀!忠于毛主席,不能只靠嘴上说,要行动。听说伍家大院有很多国宝,国宝就应该找出来交给国家,以表示我们王家对毛主席的忠心。”
王拖静了片刻才说道:“一直听说伍家大院有宝,可是都被三姨太藏着,我也没见过呀!”
“你好好想想,她可能会把宝藏在哪儿呢?”
“我想,天知、地知、三姨太知吧!”
“仔细想想,找点线索!”
“三姨太鬼得惊人。她说自己无儿无女,要留着给别人,别人给她养老送终。留给谁,可能是伍亮和他的小老婆王小凤。大户人家在要紧的事情上,都是认辈分的,伍家辈分最高的也就是他们了,现在伍亮死了,那就应该留在王小凤手里。”
“她怎么留?王小凤不也被扫地出门了吗?”
“那你就错了,三姨太早就藏好了,地下、夹墙里都有。我曾经给她挖过很多深洞,挖好后,就叫我走。不过,这里面也可能有鬼,可能我挖的洞她根本就不藏宝,也可能藏得少,总之不清楚啊!”
“爷,再想想,每年端午节时,三姨太都叫你跟着她干什么?”
“摆香案、晒判官,收香案、送东西。”
“送什么东西?”
“送判官到一堂挂上。不是,是先把压在判官画下面的白绸布画给三姨太送进房,然后再去挂判官画。”
“那绸布上画的是什么?”
“是一进三堂的房子。点过判官的眼睛后,和尚就走了。三姨太拿起朱红笔点在房子内外,能画好多圈,点好多点。还有一只黑色的笔重复画线。”
“爷,你知道点上朱红点是做什么的吗?”
“可能是辟邪吧!三姨太对朱砂和神砂情有独钟,她说朱砂挡神,神砂挡鬼,两砂并用能防人。要是谁病了,她必定会在你人中上涂上朱砂,她还给你涂过。”
“藏宝图!”王加雄渐渐明白了,他叫了起来。
王拖看着儿子,眼珠子一转也不转,意思是在等着对方的解说,王加雄知道这是父亲的习惯动作。
“爷,那就是三姨太埋藏宝贝的记号!”
“对呀!”王拖这才明白过来。人们一直都说王拖长了个石头脑袋,在三姨太和儿子之间,他一直是忠心于主子的,对待儿子就象带徒弟一样。土改后,他人离开了,但心依然向着伍家,为此,他教训过儿子,记恨过儿子,认为儿子大逆不道。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他看到了天意,才慢慢地贴近了儿子。特别是儿子也和自己过去伺候的主子一样撑起了家,和地主老爷伍克迁一样当上了乡干部,他的心才终于踏实下来,而且还感到了骄傲。王拖的脑子一清醒,就不喝酒了,第一次敞开心扉和儿子交流起来。
“他们伍家有宝贝,大家都知道,但是亲眼看到过的人却没有一个,就连伍家的子孙们都没有眼福。大年初一和五月初五,拿到香案敬神的不是别人想象的什么宝贝,而是一块白绸布,那块布拿出来的时候,家里就象戒严的一样,三姨太拿着祖上传下来的拐杖把守在二堂的后门。伍家人都知道,那拐杖就叫家规,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有我一个人守侯在二堂里听三姨太使唤。你脑子好使,那白布的确就是藏宝图,那些圈点的确就是藏宝的记号。”
“那你还记得屋里哪些地方标了记号吗?”
“还算有点印象,最大的红圈就是一、二堂之间的西厢房。”
“在三姨太卧室的对过,总是锁着?”
“对,就是那间,是靠北墙根!其余的就是我们住的那间里有红点。”王拖尽量地搜索着记忆,忽然他想到刚才儿子说准了那红圈的位置,就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那个地方的?”
“被盗啦!”王加雄知道父亲是个盛话的缸,就老实说了。
“谁盗的?”王拖象自己家里的东西被盗一样,不由得直起腰来,非常惊讶地问道。
“我的任务就是追查这个人,这个人大高个子,和上次掐你脖子的是一个人。”
王拖呆呆地说道:“看样子,藏宝图就在那人手里。”
“对了,爷,上次掐你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王拖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象伍亮,可能是他阴魂不散吧!”
“不对,那时伍亮还活着呢!你再想想,到伍家的人中还有谁象?另外,哪些地方还有圈有点?”
王拖摸着脑袋,嘟哝着:“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至于记号,也说不准。”
父子俩就象罪犯和法官一样。
“再想想。”
“还能想什么,你不也在大院里待了十年吗?”
王加雄不再问,起身给父亲端来一碗饭,说道:“爷,不是我逼你,这是上边给的任务!”
王拖把饭碗往一边一推,又搜肠刮肚地想起来,突然,他兴奋地说道:“二富,别急,我给你个线索你去追追看。每年五月初五,三姨太总是慌慌张张地掀起判官像,拿起朱红笔在白绸布上圈点,然后就盖上。我去挂判官像时,总发现反面印上了红圈点。那画就在刘半仙手里,你记住,最大的圈就在被盗的地方。加上我们住的厢房间红点,依着这两个点划出一进三堂,其它的点在什么地方不就知道了吗?还有,我发现有个人也可能知道一些。”
“谁?”王加雄迫不及待地问道。
“就是学校里的那个老先生。五年前,你去路家挑酒那次,就是打掉了酒坛的那次,记得吗?伍克迁从区里回来,带回来这个先生,当时他穿的就是现在身上的那件灰色长袍。大老爷没敢带到三堂大厅,而是让他待在一堂的过道里。大老爷就去二堂找三姨太禀报,只听三姨太不耐烦地说:‘你糊涂啦?带人来鉴宝,传出去非惹祸不可!’过了一会儿,大老爷回来了,给了先生一块大洋打发走了。大老爷肯定告诉过他鉴什么宝!”
王加雄点了点头。难怪那位张老夫子能把一条不起眼的大独凳说得头头是道,他肯定是有来历的。
“爷,你看准了,没错吗?”
“看准了,开学时我给小强送过凳子,那张老师还和我客气了一番。”
“那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你傻啦!伍家大院来的客人那么多,你我只是伺候,怎么能问长问短呢?你还记得吗,你刚去的那两年,也是个多嘴的孩子,为此挨了三姨太多少巴掌!有一次,三姨太的娘家人来了,你跟在后边跑,嘴里嚷着‘来人了’,三姨太来不及拿家规,就随手打了你一个耳光。等客人走后,三姨太就叫我扒光你的裤子,按在大凳上,让她用掏灰耙子的柄子狠狠地打,把屁股都打破了。”
这下勾起了王加雄的回忆,自己当时跟在来人后面吆喝着,记得那人是伍亮,怎么成了父亲口中的三姨太娘家人呢?他对父亲说出了这个疑问。
“错啦,那是个年轻人,个子象伍亮罢了。对了,”说着,王拖猛地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天掐我脖子的就象是他!藏宝图很可能就在他手里!”
当时唐金说的话都应验了,不过,人不是曹龙手下的土匪,而是曹虎手下的佣人曹早早。这个秘密案子不象老木匠的醋意那样好解,因为他王家也被牵涉在内,曹早早一口咬住了自己,报案是不行的,只能用秘密的手段来侦破这宗神秘的宝贝案。王拖父子都明白了这一点。
“爷,你能把刘半仙的判官画借来吗?”
“我尽力吧!”
父子俩谈话还未结束,仇八就来了,他通知王加雄到区里开会。和父亲打了招呼,王加雄起身就走。
仇八跟在后面,贴近王加雄的耳朵说道:“王哥,告诉你件事。”
“什么事?”王加雄知道仇八说不出什么正经事来,继续走路。
“你走后,我们这个村就变啦,变成女人当家啦!”
“绕什么弯子,直说吧!”
“荀小妹常常召集全村女人开会,前天又开了,每次都是她坐着,却让我给她跑腿去通知,累死我啦。会上,她还一家一家的点名,少一个,她就会冲我瞪眼说不是人家不来,而是我工作无力,直到人都到齐了才开。她象模象样地坐在主席台,说什么女人半边天,女人有什么权利,总之是挑拨女人和男人争斗的话。她不仅这样说,我还见过她行动呢!前些天,赵四打他老婆,也不知道是谁多事,把她找去了,你猜她怎么做的?”
“怎么着?”王加雄大踏步地走着,待理不理地问道。
“她呀,不但不拉架劝和,还把骑在赵四嫂身上的赵四推了个四爪朝天,又把赵四嫂拉起来,让她骑在赵四身上,叫着:‘打呀,他是属马的,不打不驯服!’看热闹的男人都发笑,女人都拍手。接着她就开大会,狠狠地批评赵四大男子主义。你说说啊,这是什么玩意呢?不过,嘻嘻,她人不错,我们男人们也喜欢她。我呀,宁愿围着她转,但却不能……”说到这里,仇八直打哈哈。
“调戏她吧?”王加雄讥讽地撇了撇嘴道。
“对,对!有一次,我被她安排和她坐一条凳子,我刚挨着她身子,你猜她怎么着?”
“怎么着?”
“她一抬身,把凳头一勾,让我摔了个大马趴。看着她那严肃的表情,我当时楞住了,心想这个女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哈哈哈……”王加雄忍不住大笑起来,等笑够了才说,“活该!”
“咳,我冤枉啊,是她让我坐她身边的呀!”
“人家是叫你坐下,你挨着人家做什么!”
“大冷天的,不是想挤挤暖和吗?”仇八像是又回到了当时的情景中,不禁美滋滋地打起了哈哈。
“找揍呢!我说你以后一定要注意保持男女之间的距离,称姐道妹可以,但是不能想歪点子!”王加雄严肃起来。
“是呀,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其实她也挺关心我的,我也很尊重她。我想啊,说不定很快你这个指导员就得换成个女的了……”
“胡说!”
“我不是胡说。她很能团结人,还成立了什么妇女协会,听说还有你那个妹妹呢!”
“好了,别说了。你这样的就得找个这样的女人好好管管!”说着,王加雄冲仇八挥手,让他回去了。
- 上一篇文章: 《双舍传奇》第二章(十八)(邵云)
- 下一篇文章: 《双舍传奇》第二章(二十)(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