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舍传奇》第二章(四十一)(邵云)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又是一个春天到了。
周杨一直没来看望王加雄,王加雄去找周杨了。他们在学校里吃了顿午饭,饭桌上还是曾经的那五个人。张晔还是右派,还在被监督劳动,而王加雄是左派,虽然没有帽子,但是成了无职无权的农民。这右派看看左派,觉得再也没有从前那么高大了,于是在饭桌上少了许多的拘束。老夫子拿着酒海,给大家斟了几杯,大家只谈了谈家常,都觉得很轻松。
王加雄这次再见张晔,就有了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只是不好说什么,就用对他的尊重表示了自己的歉意。他想让张老师再谈谈他鉴宝的快乐、藏宝的满足和希望等,但是,老头子偏不把话题往这方面扯,再加上有周杨似乎在从中捣鬼,王加雄没有尽兴,只好告辞了。
王加雄信步走到了唐墩,他要去唐墩检查刺槐。经过几年的灾难,双舍再也找不到一根打狗棍了。栽树是件好事,起码可以当作家用,可是社员就是反对,因为十边旱地都已到户,他们连粮食都长得不够吃,怎么还能栽树,让树遮盖一大片地方长不起庄稼来呢!经过王加雄的苦心说服,各家各户都在河坝上栽上了刺槐,昨天听陈家明说,好几户都把刺槐拔掉了,他要看看是什么情况。
走到曹早早屋后时,王加雄看到那里种着好几棵梨树,树已经绽出了新叶。这个曹早早在搞什么鬼,他竟然这么听话!正在他琢磨的时候,还没上工的曹早早出来了,他走过来,递给王加雄一支香烟。
“我戒了。”王加雄摆摆手道。
“我也一向不抽烟,今天陪你。两个长工来个抽烟谈心好吗?”曹早早看上去一脸的诚意。
王加雄的烟史是间歇性的。在伍家大院时,他不敢抽;土改那阵时,他放肆地抽,经常拿烟丝当夜宵;到了乡里后,吃起了香烟,但是工资高了,他却戒掉了,直到现在,他一直没有碰过香烟。今天,他眼见曹早早这个死对头不但讨好自己似的种上了树,还一反常态地拿烟招待自己,一个一个的问号就来了。心里一烦恼,他就接受了烟的诱惑,同时跟着曹早早进了王小凤家的门。他们进了厨房坐下了。
曹早早拿着打火机连磕了两下,火焰冒了出来,他先给王加雄来点烟。王加雄在凑近火焰的一刹那,看到了曹早早那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珠就像夜间的黄鼠狼盯紧了猎物一样的狡猾和自信,仿佛只要往前一蹿,那猎物就会到嘴了似的。作为曾经的公社书记,他王加雄知道应该怎么对付曹早早这种人,因此,他跷起了二郎腿,把自己的脸遮蔽在一片烟雾之中,他才不在乎对方的神态呢,只专心等待对方发话。
曹早早也是从小就见过场面的人,现在两个人真是棋逢对手,都等着对方出招,好让自己后发制人。很快,一支烟吸完了,见对方还不说话,到底是曹早早功底浅,他憋不住了。
“老弟,看我挺支持你的吧?不但栽树而且还栽了果树。说实在的,你以前是高高在上的大干部,我们平民百姓真是高攀不起啊,现在你我平了,说什么也都是双舍大队的,可以谈谈,交个朋友什么的吗?”曹早早笑嘻嘻地套着近乎。见王加雄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他继续说道,“实际上,你我早就该是自己人了!就那曹小娥鬼滑,她好象总怕什么!”
王加雄知道对方要说的话就在下面,他在等自己接话,就像对暗号一样,对上了就是“自己人”,对不上话就别谈了。他考虑到这个话头不好接,就等着对方完全亮相出来。不过,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友好的,是让对方能够继续下去的信号。
曹早早看着王加雄圆圆的脸上挂着笑,却看不出要说话的意思,就继续说道:“怕人知道她的秘密!”
王加雄现在不能不接这话头了,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什么秘密?”
“财宝呀!”曹早早很痛快地说了出来。
“说说,怎么回事?”
“你没觉察?”曹早早感到就像打架被对方压在了身底下一样,反问了一句,企图翻身。
王加雄依然没有说话。土改前,他根本没有想过也没有胆量去想三姨太会把财宝交给自己这个外人兼佣人,倒是曹早早和伍家有着不清不楚的复杂关系,他看不起他母亲为了财宝跑到伍家,看不起他为了财宝在土改后来认地主老子。真是不要脸的娘俩!但是他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你呀,真地没发觉吗?她对你说过,老了之后给她一口吃的,死了之后让她入土为安吧?她对我们母子也说过同样的话!”曹早早说着叹了口气,继续道,“她从来不容许我和你见面。我每次到伍家,连口饭都不让我吃,怕的就是你这个做饭的和我这个吃饭的结交朋友,我们把她的话对上,她露出马脚。也许是她玩了个什么计策让我俩猜谜,她活着,让我们争先恐后地孝敬她,她死了呢,就让我俩互相猜忌,她在天上看我们笑话!”
“她死了,我猜疑你做什么?大不了就是西厢房里的金银吧?”王加雄没好气地说道。
“是呀,你早就发现了吧?有了金子我就不会饿死了,一两黄金能换二百斤大米,你不知道吧,粮食部门的人就要这个!”曹早早得意地说着,“你家现在沿河边更便当,运粮船多着呢!只要你有,他就会靠在你家门口,等到天晚时交易,多方便啊!我呢,还要带着跑过去,背着驮回来,黑天瞎地,高一脚低一脚的,像个贼一样,多难受啊!不过,这些东西放在家里不用却把人给活活饿死了,真是个傻瓜蛋啊!”曹早早有意地骂着王加雄。
王加雄心里很气愤,可是没有发作,而是任对方奚落了一番。
“这东西别看它不能吃,却永远都值钱。有了它,就有了吃的穿的和戴的,还能孝敬老人,打扮老婆,叫她四十岁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年轻,看着她吃粥可以不要咸菜,因为看她一眼就开胃了,多好玩哪!金哪银哪,是可以使人返老还童的……”曹早早把王加雄的沉默当作了默认,越说越得意。
王加雄心里很厌烦,站起身就要走,被曹早早挡住了。
“别走呀!交易还没谈呢!”
“想做什么交易,说吧!”王加雄一脸严肃地说道。
“没什么交易,就是你和我做个朋友,把我们知道的财宝取出来好共同享用!”曹早早笑嘻嘻地说道。
“你……”王加雄真想给那张无耻的脸上来五个手指印,可为了揭开伍家大院的财宝之谜又忍住了。
“你挖了西厢房的宝,又挖了垛子河坝上的瓷器,你还想干什么?”王加雄压低声音厉声喝问道。
“你说什么?!”曹早早不甘示弱似的把头侧过来斜视着王加雄,好象要撒野的样子。
“你和荀三是怎么好起来的?”
“荀小妹都说了?”曹早早此时才有了一点惊慌。
“是的。”王加雄顺着对方的思路说道。
“这是我预料中的事情啊!”曹早早有点软了下来。
“我问你,你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挖宝呀!”曹早早来了一点精神,大手一挥,毫不隐瞒地说道。
“难怪你和荀三走得那么近乎!”
“难道熟络一些不好吗?”曹早早故意曲解王加雄的意思。
“不是不让你交际,而是你别有用心。除了荀小妹知道的那些,你还想做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可是我知道!”王加雄试探着说道。
“你说什么?”曹早早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他内心里已紧张起来。
“说什么?你想买下荀三的房子,是不是?住进去之后再慢慢地挖,那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是不是?”王加雄步步紧逼。
曹早早惊呆了,他没有想到王加雄竟然知道自己的秘密!沉默片刻之后,他才意识到王加雄手里应该也有一份藏宝图,而对方手里的那份应该才是真的!
“老弟,这样吧,既然你我都有藏宝图,那我们就合作吧!以前的扯平了不谈,以后就二一添作五,好吧?”曹早早把心一横说道。
“藏宝图我倒没有,在你手里呢!”王加雄心里暗笑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荀三家……”
“你自己都做了,别人还不知道吗!你当我傻呢?”
“如果你真地没有,那么真正的藏宝图肯定是在另外一个人手里!”曹早早沮丧地说道。
“是吗?图只有一份,除了你,还有谁会有呢?”
“妈的,老东西真该死!我刚才说过她在耍我们了嘛!她给我留下的是假图!我妈见过真的,是白绸子的,还带点黄色,上边的红点很多,而她给我的却是漂白布的,就那么两个点!我分析过了,曹小娥和我及我妈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和你王家更不用说了。唯一和她有血缘的就是路家,那么,真正的藏宝图应该是在路金财手里!”曹早早咬牙切齿地说道。
“别推辞了,你没有诚意还想和我谈什么?把你的给我看看就知道真假了。”王加雄觉得曹早早的推断是有道理的,还想再逼出一点实情来。
“这……”曹早早这才发现上当了,支支吾吾地说不话来。
“去拿呀!”王加雄催促道。
曹早早此时连脸色都变了,两只眼睛在深深的眼窝里骨碌骨碌直转。
王加雄知道对方不傻,就改变了话题:“土改前曹虎叫你来干什么的?”
“来看看他女儿。”
“不是吧?曹虎临终前向党交代过了他对他女儿的遗言,有武区长可以作证!”
“武怀?”曹早早惊呆了,他知道武怀和曹虎的关系,所以武怀在这里蹲点时,自己总是躲着他,不敢照面。现在王加雄提醒了他,他的脑子立刻发胀了。本来,王加雄下台了,自己最强劲的对手就没了,刚刚轻松点,没想到又和武怀遭遇上了!这不是刚从河里爬出来又翻进了阴沟吗?他感到脑子里一片混乱,有种想发狂的yu望,就压低了声音,阴沉沉地威胁道,“你知道就好!我是传了假话,也得了点实惠,但三姨太告诉我,她把一切都给了你!你要是叫武怀整我,你也洗不清身子!傻瓜,你知道吗?”曹早早闷吼一气之后,渐渐平静下来,继续说道,“三姨太死在你手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死前留下了什么话还不是随我编吗?反正现在你不过是一只落水狗,我想打你就打你,怎么打都行!你王二富也去过曹庄了解过我这个人,把我逼急了,我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当然,你不逼我的话,我又是另外一种人,是讲义气的汉子,我也不会落井下石的。我们生意不成人情在嘛!”说完,他拿出一支烟,不是给王加雄,而是给自己点上,边吸边咳嗽。
王加雄下台后刚刚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倒觉得内心清净无杂念,今天无意中了解到的这些情况似乎又把他推进了从前那种惹人心烦的状态中去了。自己现在是个平民百姓,无职无权的,已经没有什么本钱和这个阴险的大个子斗了。还是省事无事保平安吧!想着,王加雄起身走了。等过了唐墩河北桥头后,他回头看看,只见曹早早屋后的梨树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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