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戏曲:《红包怨》(王金厚)
时间:千禧年中秋节后
地点:苏北某农村
人物:苏秀兰:女,20多岁,医科大学毕业,城中医院才工作一年的临床医生。
苏 母:女,50多岁,农村家庭妇女,秀兰母亲。
卜 伟:男,20多岁,城中医院外科医生,苏秀兰的恋爱对象。
远景:秋野,清晨。旭日初露,薄雾轻纱,楼房隐约,金灿灿的稻田连片,林带式的公路上时有汽车穿过。
台景:右侧,柳树垂帘,台中,桌椅等客厅摆设。左侧,有立门通向内间。
幕起:[轻快愉悦的音乐声中,苏母提竹篮从内间走出]。
苏母:[唱]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煮好早饭天才亮,
把好猪食喂好鸡,
这红扑扑的旭日才临窗,
喜冲冲手提竹篮把街上。
[白]打酒,买菜!
[唱]为的是毛脚女婿今天 ——
[白]第一次
[接唱]把门上。
[枝头喜鹊鸣叫]
[白]你看哪,人有欢心事,喜鹊也撩人,中秋一过连国庆,秀兰的对象又上门,你说喜人不喜人!嗨,提起女儿秀兰哪!去年医科大学毕业,工作分在县城,人称白衣天使,对象又谈个外科医生,约好今天下乡,女儿说,这叫男朋友初次上门,请妈妈多提看法,其余不必烦神,你说,这话甜人不甜人呕!
[室内电话铃响,苏母穿立门手提话筒]
[白]喂!老头子呀!什么呀?你今天没空回家啦?国庆放假三天,你什么事走不开?值班哪?哎呀,那秀兰他们回家谁陪准女婿喝酒呀?唉!你呀!罢啦罢啦!
[丢下话筒,走出面众]
[白]这老头子呀,整天就是工作,工作,干部做的不小,就是老婆还在农村。唉?(略有所思)鸡、鱼、肉、蛋在冰箱,上街?买什么呀?(眨眼)想起来了——
[唱]螃蟹红烧鲜又美
烤鸭一只满桌香
大烧长鱼长富贵
甲鱼烧汤最营养
一瓶洋河女婿吃
一瓶可乐把姑娘
千万不能小气样
定叫他,
高高兴兴,欢欢喜喜喊一声
我这丈母娘。 [下]
秀兰:[上,含情脉脉]
[唱]秋风阵阵送凉爽,
田野处处翻金浪,
家门前的小路千趟走,
今天的心情不一样,
带着恋人初回家,
心率加快脸发烫。
不知妈妈可满意?
不知爸爸怎思量?
卜伟他只顾好奇乱张望——
卜伟:[上,得意地]
[接唱]叫秀兰你放慢脚步我好跟上。
[鸟鸣,双双起舞]
[唱]此情此景多介人意,
连小鸟也为我们把歌唱,
坐汽车你和我相依相偎多像样,
走小路你在前我在后你真会故装。
秀兰:[接唱]我不是祝九妹送你下山,
我在前是带路你应跟上。
卜伟:[接唱]你看那堤岸上向日葵花正开放,
河岸下是什么正对对双双?
秀兰:[撒娇地]
[接唱]堂堂的大学生不识鸳鸯,
乱张望掉了队还耍孩子腔。
卜伟:[唱]你看那小楼林立多漂亮,
楼房里双双对对才是—真鸳鸯。
秀兰:[唱]真鸳鸯相亲相近才像样,
你不要像诗人乱发奇想。
前不远已到家你快把礼包拿上——
卜伟:[接礼面众]
[接唱]她买礼把我送—送给她爹娘。
这等是非爱情人间绝少,
我心里真好似装满蜜糖。
秀兰:[手拍虚无的大门]
妈!
[走至台左由“窗子”向内喊]
妈!
[掏出钥匙,作开大门状,二人进内]
请坐!
[秀兰复出向远方喊]
妈——
苏母:哎——[喜冲冲手提竹篮上]
哎呀!你们这么早就到家啦![进门状]
坐啊!(对卜)请坐!请坐![忙倒茶]
卜伟:[接茶]伯母,谢谢您了!
秀兰:[提过礼盒]妈!这是卜伟孝敬你老人家的!
卜伟:伯母,小意思,不成敬意,望能笑纳!
苏母:“烧鸭”啦!不啦,不啦,你们带回城里吃,你看,我今天特地买了一只大桂花鸭。[从篮中提出]
秀兰:卜伟:[啼笑皆非]
秀兰:妈,他是说希望你能笑纳——收下的意思。
苏母:啊!收呕!收呕![对卜]你们买的我能不收吗?
[看卜,突然发现什么似地]
你——
秀兰:妈,你认得他吗?
苏母:[忽有所悟]不喽!不——不!
卜伟:[也觉意外]伯母,你——。
秀兰:妈妈,我去帮你烧饭,[母子穿过立门走至台左]
妈!你认得卜伟吗?
苏母:名字不知道,卜大夫我可记得清楚,妈妈才50多岁,眼不花,认得,认得啦——
[唱]前年春你父脾破开大刀
生死关头,心如火烧,
为把手术能做好,
妈当是向他们送了三个大红包,
手术后其余两人都退掉,
他当时——
秀兰:他未退吗?
苏母:他也退的呀![学当时状]
[数板]当时他说不要不要!
我对他说,莫闹莫闹,你收下我心里反而觉得牢靠。
他朝我一笑,
我就又往他口袋里一“套”[以手塞进秀兰口袋状]
他把头一调,
[接唱]故意装着不知道!
秀兰:[脸色陡变]
苏母:当时,你还在南京念书,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装着不知道,是妈妈送给人家的,懂吗?妈妈去烧中饭,你爸爸今天没空子回来,你陪他坐坐,
[叮嘱地手推秀兰转外]噢——![下]
卜伟:[旁唱]刚才她妈朝我望,
似曾相识,记不得是在什么地方?
秀兰:[旁唱]社会上传言医生收红包,
我一直不相信有谁会害天良,
妈妈的话像一石激起我心中千重浪!
欲对证难开口我心冷意凉。
卜伟:[旁唱]秀兰妈表情变化叫人费解,
秀兰脸由晴转阴使人心慌。
[白] 秀兰,妈和你说了什么呀?
秀兰:[白]没说什么——
卜伟:[白]那你为什么不愉快呀?
秀兰:[不语]
卜伟:[白]秀兰,现代人的婚姻大事是我们自己做主,你妈就是现在对我不大满意,请相信,在将来的日子里我凭我对你的一颗爱心,对她老人家的一颗孝心,她会慢慢改变看法的!
秀兰:[白]我妈没有对你评价什么,再说,你今天第一次到我家来做客,她能不高兴吗?
卜伟:[白]是啊!你妈就是对我有什么看法,也只是第一印象,什么高呀!矮呀!品貌长相呀!你说,这些能作为我们这一代人的择偶标准吗?以后你慢慢告诉她老人家,我对事业是如何追求,对病人是如何热心,她就一定会开开心心,她的脸哪——[指秀兰脸]就不会由晴转阴了。
秀兰:[白]卜伟,什么由晴转阴,我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卜伟:[白]什么事呀?
秀兰:[心痛得,白]卜伟,你说社会上有人传言,我们医生过去个别人会收病人的红包,你相信吗?
卜伟:[白]秀兰,我比你早工作二年,过去吗——多多少少也可能有这种现象,那毕竟是个别人,他损不了我们绝大多数同志的医德形象,再说,送红包和其他受礼受贿决不一样,它毕竟是病家的心意,收者吗——也是个道德问题!
秀兰:[白]道德问题,你说是道德高尚?还是道德败坏呢?
卜伟:[白]这——你说得太重了吧!秀兰,今天是我们:两心相爱一年多,上门相亲盼结果,理应笑呵呵,你何必话题多!
秀兰:[白]妈妈在烧饭,忙的热呵呵,
我们谈谈闲,你何别嫌啰嗦!
卜伟:[白]秀兰哪——
[唱]不是我嫌你话啰嗦,
这题目和你无法说清楚,
现如今有谁不在向钱看,
别人的事情你不应管,
我和你只管自己管自己,
又何必问得那么多。
秀兰:[唱]好一个自己只管自己,
看样子他是故意辟话题。
卜伟:[唱]她脸色深沉叫人畏,
其中必定有跷蹊!
秀兰:[唱]我不如旁敲侧击向前进,
倒看他是否觉得有廉耻。
卜伟呀!
假如秀兰道德坏,
你是否还娶她为妻!
卜伟:[唱]我爱你终身不变已发誓!
你何必凭空出题冷丝丝!
秀兰:[唱]冷丝丝,何足奇,
秀兰我此时心凉有谁知!
卜伟:[白]秀兰你该向我说个明白,倒底是你妈对我有看法,还是我今天做错了什么事啊!
秀兰:[白]你今天没有做错什么事!
卜伟:[白]那是昨天?
秀兰:[白]不是昨天!
卜伟:[白]那是前天?
秀兰:[气愤地白]不是前天,是——前年!!
卜伟:[惊,旁白]前——年——。哎呀,想起来了!
[旁唱]怪不得初见她妈好面熟,
原来是当年她曾送我红包,
糟糕,糟糕,真糟糕,
这件事怎么这么凑巧。
现如今不承认是无法推掉
秀兰她视此事绝非是小,
万一她,为此为题,说我不道,品德败坏,和我“拜拜”!怎么是好!
秀兰:[旁唱]看模样他心慌尴尬已乱套,
我只能忍住气暂把他饶。
卜伟:[唱]秀兰哪,
万一我前年做错事,
你应该事看当时少计较。
早知道上帝安排我爱你,
那一天就是一包香烟我也不能要。
秀兰:[唱]那一天不是未来的岳母——钱就能要,
你真是越说越气人。
卜伟:[唱]你不要越说越尖太过分,
应看到我对你是一往情深。
秀兰:[唱]一年来你待我情真意笃,
可今天我看你突然就像陌生人。
卜伟:[唱]你——
以往事毁真情有失分寸。
秀兰:[唱]你——
曾收受红包使人心疼!
卜伟:[唱]你——
是否“文明”太过分。
秀兰:[唱]你——
竟然向病人把手伸!
卜伟:[唱]你——
不在当场不知道。
秀兰:[唱]你——
假退真收巧三分!
卜伟:[唱]你——
不要咄咄逼人像开审,
秀兰:[唱]你——
叫我如何在家人面前把你称!!
[边唱边气愤地把“礼盒”端起甩到卜伟面前的桌角上,以背对]
卜伟:[理亏无奈中被掷来的礼盒惊醒似的]
[白]秀兰,你看这是什么呀?
秀兰:[不语]
卜伟:[端起礼盒转到秀兰面前]
[白]秀兰,你看这是什么呀?
秀兰:[白]你不要借题发挥,这是晚辈对长辈的敬意,更是你求婚的表示!!
卜伟:[白]是呀,求人吗,总该送点小礼表示表示。想当初,我刚大学毕业,为了找个合适的工作,我父母呀,在求人的路上为了这不得已的表示,几乎豁出了我父亲一年的工资。我也气呀,恨呀。可是有什么用呢,是我们心甘情愿送给人家的呀,[手捧礼盒作低首恭维状]人家一个电话,问题就解决了,扯平了,事情就了了。就过去了。过去了,就应该让他过去呀。[一语双关地]
秀兰:[气急,白]真的过去了吗?你心里平坦了吗?
卜伟:[沮丧地摇头,白]不平坦。
秀兰:[白]你为什么不平坦?
卜伟:[白]他是以职权之便,得的是不正当收入。我们的付出更是不应该的支出呀!
秀兰:[白]原来你还有点良知呀——
[唱]卜大夫你当初为何要学医?
卜伟:[唱]职业高尚救死扶伤奉献自己。
秀兰:[唱]奉献中穿白衣有何寓意?
卜伟:[唱]不沾污心灵美崇高无比
秀兰:[唱]你知道行医人心灵美当算何事?
卜伟:[唱]效前人讲医德扶伤救死。
秀兰:[唱]百姓们赞美医德赠送锦旗为何写“杏林弟子”?
卜伟:[白]这——杏林弟子——杏林世家——我——
[接唱]这句话何来历我真忘记。
秀兰:[白]卜大夫呀——
[唱]千年前有位医生医术好
悬壶济世品德高
危重病人经他治
起死回生有妙招
病家感激送红包
这位医生拒不要
推三阻四无奈下
他提出收礼只收杏树苗
植于南山荒地上
长大后造福后人杏树全身都是宝
年长日久日复日
感恩皆送杏树苗
这位医生过世后
杏林一片遍山腰
一株一曲赞医德
杏林佳话知多少
千年来——
杏林美誉传代代
杏林弟子风格高
救死扶伤为已任
哪有收钱收红包
现如今,我眼前
医生不知杏林事
真叫人可悲又可恼!
苏母:[喜冲冲一手端蟹碗,一手拿酒瓶从内上,边走边喊]
[白]秀兰,吃中饭啦!
[把酒菜放到桌上,发现礼盒]
这——
[转身看秀兰,又转身看卜伟]
[面众]
[白]嗯又喂——
刚到家还甜甜蜜蜜,突然间就吵嘴斗舌,不好,是不是我刚才嘴快,把他收红包的事——漏了菜,惹得他们不愉快,[转身]
秀兰你帮妈妈端菜!卜大夫,吃饭了,请坐,请坐。
[秀兰、卜伟均无语相应,苏母穿立门走至台左]
[旁唱]看模样秀兰把事已挑破!
卜伟:[旁唱]这顿饭吃与不吃我都难过。
秀兰:[旁唱]和卜伟我还是以同事相处,
婚姻事需以后慢慢再说。
苏母:[旁唱]婚姻事由秀兰自己做主,
依我看先吃饭暂莫作乱。[下]
卜伟:[转身见礼盒,唱]
我不如以此礼投石问路,
看她妈怎表态我自有数。
苏母:[上,两手端碗,边走边说]
[白] 吃饭,吃饭,有话你们回城再说。
[把碗放到桌上,一语双关地]
我菜烧的不好,请卜大夫品味品味!
卜伟:[有所悟]
伯母,我是要慢慢品味的呀!
秀兰:[白]品味好了,对将来是有好处的!
卜伟:[指礼盒]
[白]这点薄礼,你是收——还是——不收,
也好让我放心放心哪!
苏母:这礼——是你买的——送礼的人有送的心意,我是否能收吗?——还是看秀兰的心意呢!
卜伟:这——(瞠目张口)
[光慢收]
[幕徐落]
2000年2月 初稿
注:1999年12月县卫生局组织全县卫生系统文艺汇演。主题是弘扬正气。本人受院长指使,写个小剧本。《红包怨》写成后在县局通稿时,相关领导建议把剧本的结局改成是一场误会。卜伟也退了红包,是把红包钱打到秀兰父亲住院时的账户上了。剧本由始至终是一场轻喜剧。这样一改,医院就没有人收红包了,客观吗?
笔者身处医院几十年,红包是有是无,到底是收的多还是退的多!收的人清楚,老百姓更清楚。
现将“流产”的《红包怨》原作收留。但愿红包现象真能过去。生大病是一个人不幸,一家人揪心。乘人之危,在执业中收额外之财,收的人能收吗?送的人真是乐意的吗?
绿色、低碳净化有形的社会环境固然重要,公平、正义,净化无形的社会环境更是人类生存幸福的重要内容啊!
2010年11月
摘自《橙黄橘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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