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配车间主任周大头带了几箱洗手液到厂里，正好看见一组组长张山到保管室有事，连忙把他喊了过去，指了指放在墙角三个各五十斤重的塑料箱，说：“邻居上门再三央求，实在没得办法。这个比洗衣粉好，不伤手。”

周大头虽然没有明说，张山还是心知肚明。他随口问道：“多少钱啦？”周大头盯着桌上的图纸，说：“不多，120。”张山组里一共八个人，摊到每个人头上不多不少正好15块，说起来不算贵。但，张山没有当场表态，说要去问问他们。周大头抬起头，看了张山一眼，没吱声。

半年前，副主任把一个亲戚家的梨带过来，说给大家尝尝，反正是家里长的，不要钱。众人心里明白，他说的只是客气话罢了，又不是一斤二斤的，吃下肚好意思不给钱呀。人家两个组不声不想就完成了任务，而张山把梨拖到车间里准备分给他们时，成二却直发牢骚。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说张山先斩后奏，看不起他们。张山站在那里看看他看看你又不好发火，憋得脸红脖子粗，最后一气之下把那些梨统统拿回家，让几个邻居跟着沾了一回光。

      或许正的比副的面子大些，当张山把洗手液的事一说，他们都点头表示没意见。张山正暗自高兴，成二却突然反悔，说：“要买你们买，我不参与。”

成二文不像秀才武不像兵，常常迟到早退，干活又出工不出力，但他后台硬，所以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周大头也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张山愣了一下问：“说得好好的，怎么又不要了？”

成二头一歪，硬邦邦地说：“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要了。”张山笑了笑，说：“大不了十几块的事，少抽包香烟就有了。既然他开了口，薄他面子不好，对不对？”

成二根本听不进去，瞪大了眼睛说：“十几块钱不是钱呀？他来推销你来推销个个都弄惯了，简直把我们工人当成摇钱树了。而且这种私人小作坊生产出来的东西你们敢用我还不敢用呢，不要把手洗坏了。”

张山不死心，继续劝道：“哪怕就是一泡臭狗屎也得捏着鼻子要啊，免的他锅里不找在碗里找麻烦。对不对？”

“随你们要不要，反正我肯定不要。”成二说着话，干脆走到旁边去了。

张山盯着成二的背影狠狠地看了半天，然后扭头对别的人说：“少一个就少一个，大不了我们每人多花两三块钱。”众人又不干了，七嘴八舌地说，我们能要就不错了，凭什么还替别人擦屁股？你要是欺软怕硬我们也不要了。

张山想牙一咬掏腰包把王二的那个坑填上，但又怕别人发笑——上次把梨拿回去的事，全厂几乎个个晓得了。到现在还有人开他玩笑，说什么梨没有吃完的话，我们去帮你吃等等。张山正在左右为难，另外两个组长已经把钱收齐了，准备送给周大头。

他们从张山面前经过时，有意地把钱在手上拍得一个比一个响。张山一急，气呼呼地囔嚷着：“好像是我要卖东西给你们似的，不要拉倒！”说完，张山嘀嘀咕咕直奔办公室，走到一半时他忽然冷静下来。周大头欢喜记仇，老这样下去，他头上的小乌纱帽迟早会被摘掉，那么每个月两百块钱的组长津贴也跟着拜拜了。所以，实在不行就把成二的那份垫上，没面子归没面子，不能和钱作对。

注意已定，张山脚下立刻变得轻快起来。看到那两个组长呆在办公室和周大头说话，张山没有进去，等他从厕所回来，里面只剩下周大头一个人时才不慌不忙跨进去。张山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他们有的人身上没带钱，明天一块带给你。”

周大头说不碍事不碍事，迟一天早一天不碍事。见张山要走，周大头忍不住问道：“有没有人不肯要啊？”张山响亮地说，没有没有。周大头挺满意，说：“好好好，你先去吧。”

张山回到组里，看他们聚在一起正谈着什么，就故意大声说：“周大头说成二的钱归他认了。”成二疑疑惑惑地问，他真是这么说的？张山理直气壮地说，不相信你现在就去问他。

成二挠挠头说：“他既然这么说，那我也给他个面子。”张山见众人虽然不吱声，却都一脸的不快，于是又说道：“别的人如果不要，周大头说同样归他认。”一听这话，他们的眉头又都舒展开来，跟着成二往外掏钱。

张山长长吐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