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由众多成员组成的家庭结构中，婆婆和媳妇，往往是两种不同势力的对立者。婆媳之间关系的融洽与否，是主宰这个家庭命运的关键。家庭内部事端的发生，旧有的意识观念，人们总会把根源追溯到婆婆身上。在媳妇们的心目中，婆婆确实没有给她们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然而生活的现实，却真实记录了这样一位普通婆婆的美好心灵……

    死神威胁着媳妇的生命，婆婆跪地祈求：“菩萨，你要是真有灵性，让我替她去死吧！”

     一九七三年初春。

    在建湖县建阳乡古荡村二组。朱莲英的儿媳妇胡锦世，这个刚过而立之年的青年妇女，因生育第三个孩子，风湿性心脏病突发了。她全身肿痛，呼吸困难，四肢酸麻，倒在床上……。

    病人连夜送到了建湖医院。诊断的医生把听诊器一按到病者胸前，就锁起了双眉：“危险！风湿性心脏病已近尾期了……”晴天霹雳，一家人惊呆了，随着同去的老婆婆朱莲英声泪俱下，扑跪在医生面前：先生，行行好！她可有三个孩子啊！最小的一个刚刚出世……。

    尽管医生同志精心治疗，尽管采取了多种多样的医疗措施，但是媳妇的病，并没有好转。医生不得不含着同情的热泪转告病者家属：“为她办理后事吧！”就这样，病人拖回来了。在家料理刚出世的婴儿的婆婆料想不到媳妇的病竟会这样无救应，她双膝跪倒在地，面对苍天：“菩萨啊！我的媳妇可不能出岔瓜呀！你要是真有灵性，让我替他去死吧！”媳妇听到婆婆苍老的哀告声，止不住热泪滚滚，心里呼喊着：“妈妈！难为你一片心啦！你老放心，我没事……”

    病急乱投医！儿子又连夜把媳妇用船送到蒋营医院，结果只开了三角钱止痛片。船又转到建阳医院：回答还是那句话，“准备准备吧！……”

    彻底绝望了，一家人围着病人大哭了一场！

    婆婆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她走东到西去求民间医生：寻求“秘方”。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要去找；哪怕上百里，她都去求；听说用“白鸽子、白鸡、白麻雀子、白河参煎汤吃有效，她为一只白鸽子竟跑了三十多里路，转了几十个庄子，摸了上百户人家，听说用金耳环和肚肺煎汤吃有用，她把自己订婚时的一副金耳环除下来放在肚肺内煎汤，被猫子拖走了一只耳环，要知道这副耳环，一九六二年生活那么困难，也没舍得花去；女儿出嫁曾向妈妈要过，她也没有给那！

    是婆婆的精神感动了死神？还是在真情面前死神让步了？垂危的媳妇竟有了生的转机……

    面对亲人的病，婆婆心如刀绞，她流着泪对老伴说：“他爹，莫怪我无情，你比媳妇多活了二十年啦！”

    祸不单行，到了一九七四年春天，公公杨秀亚又病倒了，在同一条船上，装着公媳俩一起到庆丰某村去看病，医生诊断，公公的病竟然是食道癌初期。儿子听说才59岁的父亲患了食道癌，说什么也得为父亲去上海看一趟，然而母亲的心，儿子哪里知道哇？这一年多为了替媳妇看病，家里拿不出钱来了，还背了几百元债，他家人口多，队里的工分才几角线，每年都得吃八百斤周转粮。要是替老的到上海去，这笔钱哪里来？能借的都借了。再说媳妇的病刚有好转，还得继续看，不能半途停下来。就这样，朱莲英怀着复杂的感情，含着一眶泪水对丈夫说道：他爹呀！莫怪我们老夫老妻无情无义，你这病再到建湖确诊一下，如果真是癌，就别再上江南去吧？……省点钱，把锦世的病看好了……你，可比她多活了二十多年啦！”老头子一下子明白了老伴的意思，哽咽着说：“他娘，家里这底子，我难道不知道？我……不看啦！”老夫妻痛哭了一场。

    儿子、媳妇知道了父母的心，……说什么也不答应。媳妇去求婆婆，替爸爸到上海看一趟；然而得到的答复是：“孩子，你爹这病，看也没指望，可不能耽误了你……你年纪轻哪！”在这样的婆婆面前，还能说什么呢！婆婆的心，是一颗慈母的心，一颗闪光的心啊！

    父亲没有到上海去，连建湖也没有去。渐渐地，他不能进食了……不到半年，只有五十九岁的老父亲去世了……

    媳妇跪倒在父亲的灵前：“爹！我对不起你呀！……你为了替我治病，针舍不得打，药舍不得吃，钱舍不得花，你死得好苦哇……”

    这时婆婆坐在老伴的灵前，默默流泪，她的心如刀绞，他爹呀？你别记恨我呀，你去吧！……做上人的，为了下人，什么都舍得，那怕是老命哪……

    儿子顿足捶胸：“爹！你死得冤哪！我这不孝的儿子啊……”

    慈母的心，倾注在儿媳妇的身上，她劝媳妇，孩子，你得想开点，人活在世上好哇。她责备儿子，我们家再难，也不能委屈病人。一晃十四年过去了……

    这十多年，媳妇胡锦世是在病床上度过的。

    这十多年，儿子杨海友被拖累得精疲力尽。

    这十多年，婆婆的脸上增添了多少皱纹，头上增添了多少白发。

    在那最困难的时候，儿子为病人操持得心烦了，失去了信心，他曾也发过脾气：“这种病没看头。算了……早死早好！”也就在这个时候，婆婆指责儿子：你这是什么话，病人是愿意的吗？她比你更苦哇！我们家再难，也不能委屈病人……”

    在那最严重的时候，媳妇看着被拖累的丈夫，看着操劳过度的老婆婆，真想悄悄结束自己的生命。有一次她偷偷爬到了河边……也就在这个时候，婆婆像慈母那样，拉着媳妇的手，安抚着病者扭曲了的心：“孩子！宁在世上挨，不往土里埋！你得想开点，人活在世上好哇！……每当这时候，媳妇总是伏在婆婆怀里痛哭一场……

    十多年来，多少个风风雨雨，日日夜夜，婆婆为媳妇烧菜煮饭，抓药熬汤，从没有一声怨言。

    十多年来，寒暑春秋，婆婆为媳妇收拾四季衣服，缝补浆洗，从没有一次间断。

    十多年来，婆婆帮助媳妇料理三个孩子。从她病倒的第一天起，那个刚出世的娃娃，是婆婆一口一口喂出来的，是婆婆一把屎一把尿的服侍大的，孩子上学读书，寒冷夏热，头痛伤风，婆婆料理得是那么细致、周到；从没有让孩子受委屈，耽误了学业。

    十多年来，胡锦世的生命从死神的魔爪下夺回来了。身体奇迹般地一天天好转了。每当到医院去买药时，那些曾为她诊断过的医生听说她没有死，简直不敢相信，这里面有药物的妙用，有命运的神奇，而更重要的一条，这好转中凝聚着婆婆的一腔心血，其中包含着已故的老父亲的生命……

    十多年后，朱莲英年近古稀，她也曾患过这样那样的病。有一次患肠胃炎，病倒在床上三天，第四天咬着牙下了床，撑着有病的身子为媳妇熬药，当她把药送到媳妇床前时，她自己却晕倒了……媳妇扶着她，她仍然淡然一笑：“我这小灾小病，没关系，你的病可要当心哪……”婆婆啊，婆婆，我的好婆婆，我的亲妈妈……

    的确,这位慈母一样的好婆婆，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她十多年如一日，服侍好重病的媳妇。她的美名传遍了建湖水乡，媳妇胡锦世每当有人提起婆婆时，她都要含着热泪向你倾吐婆婆的一片深情，每当有人家婆婆去世时，她都情不自禁地跑去痛哭一番。

     啊，婆婆啊，婆婆，我的好婆婆……

转自《蓝天作证》（金学桂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