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动地的黄钟大吕(徐杰范)
——凌宗吕伏阙上疏记
清初康熙年间,盐城县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他正直敢言,为民请命,千里奔波,伏阙上书。他就是我县芦沟镇凌葛庄凌氏家族十世祖
凌宗吕(1627-1704),字大吕,生于明朝天启七年,逝于康熙四十三年,邑庠生(秀才),一生经历了明末清初两个朝代,四个皇帝(天启、崇祯、顺治、康熙)。家谱中介绍他“幼承家学,既长,不事帖括,工于古文辞,性耿介,不苟言笑,居乡以好义著,人多敬惮之。”从中不难看出这位老先生的两个特点:一是幼承家学,古文功底深厚,但却无心科举。二是为人正直,急公好义,表情严肃,遇事爱争个理,好打抱不平。正是这两个性格特点促成了他舍家破产,冒死上疏的正义之举。
凌氏上疏的原因很简单,奏疏的开头说的明明白白:“奏为丁逃田废已久,灾黎无力包赔,仰叩皇恩,敕部查案,特赐蠲豁以苏积困事。”其主题词就是“丁逃田废”、“无力包赔”,“赐蠲豁”。奏疏中说,盐城东滨大海,西连湖泊,为扬州、高邮、宝应诸邑之下流,为众水汇归之处,素称泽国。自康熙七年(1668年)黄河决口夺淮,洪水冲淹,田舍飘没,人民死徙。田舍被淹之后,灾民纷纷逃亡,就食他郡,因而大片土地抛荒,无人耕种,成为“废田”。一年半载,洪水退去以后,部分被淹田地又逐步出水,乃至干涸。这时皇朝政府每年冬天就会委派地方官员踏勘田亩,统计这些被淹后又出水田地及逃亡之人口,这项工作被称之为“报涸”。康熙年间,数次遭遇洪水,数百万亩水田被淹,几万人逃离家园,丁逃田废现象屡次发生,积重难返。康熙十八年(1679年)盐城知县冯昱在遭灾淹田之内查出无主版荒永废田地9984顷76亩4分(约一百万亩)逃故人丁39570丁。“丁”乃成年应缴赋税之人口,加上未成丁的儿童及老弱,逃亡总数应远远大于此数。数万人逃亡,百万亩土地抛荒,这数字够惊人的。报涸以后就要征收赋税了,这就是“升科”。皇朝政府的政策倒也是人性化的,“令民耕垦,三年之后起征”,让你白种三年,然后再征税。但是这些灾民一旦逃亡,远走他乡以后,根本就不想回来或无法回来,再说“田虽涸而仍荒,野徒青而尽草”,重新开荒种地,诚非易事,导致这百万亩土地连年抛荒。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天道亢旱,湖河断流,数百万亩淹地全部涸出。”可惜这些田地“积淹年久,畚插难施(畚,运肥的筐;插,挖泥的锹。)”,哪有人来此耕作呢?因而继续抛荒。越荒越难开垦,越不开垦越荒,进入了天长日久的恶性循环。
这些连年抛荒的“废田”一旦逐级上报以后,就成了官府征收赋税的依据,而且不待三年,“涸出即行起征”,没有人与你核对三年、二年之期。可是向谁征收呢?逃亡之人,无处可找;在家之丁,插翅难逃,结果就是谁在家谁倒霉,连坐包赔其他逃亡人丁荒废田地的赋税,结果正如宗吕公在奏疏中所说的那样:灾民“自己名下已报升科之涸田尚多剜肉,何力包赔无主荒废之田?”税收是皇朝的命脉,有关邦本,应征之数,一毫也不能少,因此奏疏上有“责现在之户代为包赔,徒使株累牵连,无辜敲扑,空毙死于杖下”的泣血之言。广大农民只好在这个“水灾被淹,丁逃田废,报涸升科”的怪圈中苟延残喘。只是到了康熙年间,人口增加,水灾更多,矛盾凸显,这个痼疾越来越重,以至积重难返。统治集团与老百姓的利益博弈是不动刀枪的战争,是一个“田鸡要命蛇要饱”的两难命题。所以说,凌宗吕这次上疏虽是为民请命,义正辞严,实质上是与虎谋皮,公开与皇朝政府唱对台戏,真正包含了极大的政治风险,一旦问罪,轻则身陷囹圄,重则身首异处,死无葬生之地了。也只有这个“性情耿介,居乡好义,人多敬惮之”的
目睹灾民流离失所,饿殍载道的惨状,出于正直士大夫的良知和担当,大吕公积极统计受灾情况,力言请蠲请赈,设法救荒,又应当时的知县之请,至沙沟、安丰、大冈三镇抚恤饥黎,温言劝勉,不使逃窜离散。更变产千金以为及时周济之用,随即查明饥口,施粥施银拯救灾荒。尽管如此,还是有大批灾民四处逃散,就食他郡。冬勘升科之日,各级官员也曾向皇朝请命免征,然而上报户部后,户部就是不批,将各级地方官的奏章束之高阁,来了一个冷处理。
了解内情后,凌宗吕夜不能寐,食不甘味,长吁短叹,万般无奈下终于拍案而起,舍家破产,又凑得千金,亲自到北京向皇帝上疏。无论古今,这确实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壮举。他虽是秀才,但一介布衣,无官无职,实在没有上疏的资格,甭说上朝面君,就是道府亦难见着。再说山长水阔,路途遥远,前程未卜。这毕竟是越级上访“告御状”,让皇朝政府割肉,弄得不好,就会带来杀身之祸。这时,他想到了在京工作过的顺治戊戌科榜眼孙一致以及江湖隐士、南明中书舍人、书法家、诗人、康熙皇帝征召不肯出仕的乡贤宋曹,只有得到他们的帮助,才能将奏疏上达。第一次没有成功,
奏疏的写作时间为康熙31年十月(1692年),宗吕公时年已66岁,以残年衰躯,三千里驱驰,风霜雨雪,不辞劳苦,实在令人感动。京城米贵,所费不赀,知其不可而强为之,必定常遭白眼之讥,多有冷言之讽,为民请命,仗义执言,实在令人钦敬。
更加令人动容的是,清圣祖康熙皇帝不愧为一代有道
豁免13421丁田赋银是个什么概念呢?《光绪县志•田赋》康熙33年条下载,“实存当差人户64006丁,实征丁银10323两一钱,”人均征银为0.1613两,免除13421丁的田赋银,皇朝政府就要少收入白花花的银子2164两五钱六分,和若干万担米麦,占全县财政收入的21%。须知七品知县的年俸银只有30两3钱,相当于71个知县的年薪呢。康熙帝这种实事求是的作风,在他的后世子孙中亦得到了很好的传承。雍正、乾隆两朝面对灾情都曾多次免征滨河淹地的赋税。大清皇上的这些恩典与凌宗吕的奋力抗争应该有直接的关系,堪称“流风遗韵,泽被后世”。
宗吕公,字大吕。闲来考据,“大吕”二字本古音乐12律中六阴律的第四律。历来“黄钟大吕”并称,乃铿锵激越之声,喻庄严正大之文辞。凌大吕,这位风流儒雅的古代士绅,这位数万灾民的“黄钟大吕”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舍家破产,仗义疏财,不畏艰险,冒死请命,以庄严正大之文辞,写出了那个时代最美的奏疏,奏出了那个时代的最强音,成为几代人敬仰的榜样,“民命之请,不出于疆臣,而成于一介布衣,”凌公实在是当之无愧的“盐城好人”,愿大吕公的精神永垂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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