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伐徐继泰(史德林)
对于握有兵权或枪支的伪职人员、地方匪首,中共盐阜区委和新四军领导人始终坚持抗日民主统一战线政策,可利用的利用,能收编的收编,孤立打击汉奸顽固派,直至消灭。长期盘踞在涟水东部、阜东沿海(现为滨海县)一带的伪旅长徐继泰,同样采取统战办法,首先由两个具有重要影响的社会名流,做他的工作,争取他为抗日效力。
徐继泰早年毕业于冯玉祥创办的西北军官学校,原为国民党江苏省保安二旅旅长兼阜宁县县长,投靠汪伪后,任汪伪淮海省独立十一旅旅长,兼剿匪第四支队司令。1942年底,日军发动第二次扫荡盐阜根据地,徐紧密配合,乘机侵入滨海、涟东一带,据守着黄海很长一段海岸线。阜东到连云港的海边港口,是通往上海、青岛等地之海上交通要道,对我军用物资、人员的进出十分重要。黄克诚指示阜东县要打开这一海上通道。阜东县县长唐克经周密考虑,想到了一个人,他便是黄海之滨笆斗山一带,华成垦植公司主事人、稽核张仲惠先生。华成公司是早年民族资本家创办的以垦植为主的股份公司,南北长60里,东西宽30里,占地75万亩的大公司。这里地处黄海之滨,以植棉为主,沼泽港汊极多,芦苇高密,野茅、苦蒿遍野,是“打埋伏”、开展游击战的好地方,而且海上资源丰富,海运便捷,有很强的经济实力,该公司还拥有一支200多人的地方武装。张仲惠,四川人,早年毕业于上海公学文学系,身材魁梧,性格豪爽,善经营,会管理,好文尚武,又极爱交朋友,因此很受佃农职员的尊敬,人称“张三少爷”。
为了打通这一关节,唐克带了两名随员和一名警卫,造访华成公司,面晤张仲惠先生。张先生听说唐县长到来自然欣喜,并礼貌相待。双方都是一副文士模样,言来语去无不切中时事要害,很是投机。当双方坐定,唐克先开了口:“今日唐某冒昧造访,有扰先生清静,甚愧不安,敬请先生见谅。”“哪里,哪里,只是不知县长驾临,未曾远迎,尚希原宥。”说着二人大笑不止。片刻,张先生开口道:“县长专程到此,想必有所教我者。”“岂敢,岂敢!”唐县长一面礼貌回答,一面从内衣袋中取出一封信札,双手奉上道:“我们黄师长有一封信,要我转达先生。”张仲惠立刻双手接信并启封读道:“仲惠先生钧鉴:久慕大名,未及登门拜访愧甚愧甚,今有唐克同志往拜,特致信问慰,余由其面谈,望先生慎思。黄克诚。”读完信后,自语道:“岂敢,岂敢。张某乃一介草民,何劳师长挂怀。那么,唐县长,请道其详吧!”
唐克略加沉吟后开口说道:“今奉黄师长之命,一来代黄师长问候之意,黄师长对先生之人品一向崇敬有加,先生有如此高的学识,定能在民族大义上有高屋建瓴之卓见,黄师长让我转达,恳请先生为抗日出一点力量,不知先生尊意如何?”说着他以和煦目光看着张仲惠先生。
张仲惠道:“想不到黄师长还能想到我,对于县长所言,张某早有此意,实有欲进无门之叹。今有县长、师长之意,张某愿效犬马之劳,但不知要我做些什么?张某是否有此能耐,如能,当尽绵薄之力!”
唐克接口道:“好,太好了!师长知道先生是位豪爽、有胆识之高人,今日一晤,果然,果然!据我所知先生公司现有一支武装,政府愿同公司共同建立一支抗日的武装,仍由先生出任领导,同政府保持同盟关系,在重大部署上由黄师长所部管辖,以便更加集中力量,抗日防伪锄奸,先生以为此议妥否?”
张仲惠短暂深思一下,立刻答道:“如师长、县长有此议,张某当欣然从命!”
唐克没想到张先生会如此爽快答应,于是就合作的相关事宜作了商定,将公司的武装改组为“华成公司爱国抗日武装委员会”,由张仲惠任主任,统领该武装,编入新四军部属,接受统一指挥,张先生欣然从议。
这时,张先生迫不及待地问:“那么,现在师长、县长,要张某做些什么?”
这正是唐克登门的第二个要求。于是接口道:“先生知道,徐继泰是本地区抗日的一大障碍,他辖境广大,特别是沿海一线,被其控制极严,给军用物资、人员的海上出入构成极大困难。据说其家人都住公司境内,是否请先生做一些疏导工作,让他给我军的海上出入提供一些方便,先生愿意否?”
“张某当尽力为之,但徐继泰的为人,不仅县长清楚,师长更为清楚,若成效细微,请师长、县长莫道我张某效力不周而原宥!”张先生言词恳切,使唐克内心充满感激。
会晤结束后,编组武装工作在黄克诚、唐克领导下,进展顺利,张仲惠欣然接受了“华成公司爱国抗日武装委员会”主任的任命,黄师长为此送给张仲惠一套灰色新四军军装,两支最好的德国造20响驳壳枪。张仲惠如获至宝,并召集全体队员训话说:“从今以后,我们这支公司地方武装就是在新四军统一领导下的革命队伍,大家要团结一心抗日,要遵守和学习新四军严明的纪律和优良作风,如有违纪者,黄师长赏我的这支驳壳枪可饶不了他;还有,大家就不准再叫我‘张三少爷’了,而要叫我张主任,今后谁当汉奸、不抗日,我就枪毙谁。大家听清楚了没有?”“听清楚了!”队员们齐声铿锵地回答。
对于唐县长提出的第二件事,张仲惠在抓紧进行。他请来了徐继泰的家人,待之如上宾,使徐的家人感到盛情难却,并将张先生的要求转告徐继泰,终于打通了与徐继泰的关系,徐继泰写下了一道密函云:“今后有张先生(仲惠)手谕,‘四’先生来往给予方便。”这里的“四”即指新四军。此后,徐继泰确实在海上军用物资的转运和人员出入上给予了方便。张爱萍夫人李又兰、曹荻秋夫人汪圆、吴法宪夫人陈瑞忻去上海及返回盐阜,都是通过这个关系从海上安全往返的。
张仲惠在1943年日伪军的第二次大扫荡中,为抗日做了大量工作。扫荡即将开始前,黄克诚将阿英等20多文化名人送到华成公司,由张仲惠隐藏保护起来;黄师长率师部、党政机关跳出敌人包围圈向阜东转移,张先生发动佃农、猎户、职工挖战壕,修理制造土炮,使敌人看到这里已早有准备而不敢轻易进犯;师部继续向盐东海边转移时,张先生又帮助组织安排战士渡过射阳河,使部队安全转移至盐东,成功地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然而天不假年,正当张先生投身与新四军合作抗日之时,1944年5月,张仲惠因患肝、肾病,生命垂危。黄克诚师长闻讯,立即派三师卫生部部长吴之理带领卫生员前往抢救,但未及他们赶到华成公司时,获悉张仲惠先生已经病逝,年仅32岁,令所有相知者为之叹息!
抗日民主政府在华成公司为先生举行了公祭仪式,沉痛悼念张仲惠先生。黄克诚师长的挽联是:
大业垂成自古清名留史册;
虎氛未尽岂无遗憾在人间。
另一位帮助新四军做徐继泰工作的便是滨海县参议会参议长、盐阜区驻会参议员徐岫青。徐岫青为晚清秀才,1924年国民党灌云县政府聘任其为县农会长,但因他不满官场腐败,就职一年半就辞职回家,热心从事农耕和盐碱地的拔碱植棉技术及地方慈善事业,被当地民众誉为“大善人”。1928年北平华洋义赈会特聘请他到内蒙古包头一带去放粮,救济灾民。北伐战争后,他倾向革命,同情和支持盐淮地下党所领导的革命斗争。抗战爆发后,上海抗日歌咏团的陈飞、吴健等到盐淮地区开展抗日宣传,徐岫青支持儿子徐禹民(后曾任沭阳县县长)参加抗日救亡,主动献枪武装游击队,冒着生命危险掩护革命同志。四川籍女共产党员张琼英(即和方强同时被捕的张曼娟)长期隐藏在他家,他待之如亲生女儿,关怀备至;他带头送二儿子徐峰参军,在他影响下,村上许多青年踊跃参军,他的三个子女全都是共产党员。对于各地青年踊跃参军的场面,当时就有一首童谣作了极其生动的描述:
喇叭一吹呜嘀打,爆竹一声噼哩叭。牵红马,挂红花,吹吹打打到我家。姐姐搬板凳,妈妈忙烧茶。隔壁有个小伙计,一把拉住我问话:是你哥哥带新娘,还是姐姐把婆家?呸!你真傻,张着小嘴说瞎话。我家哥哥去当新四军,骑大马,戴红花,练本领,学文化,又保家来又保国,这个光荣实在大。
黄克诚知道徐继泰是徐岫青参议长的亲侄儿,虽幼年系由老人养育长大,但却无法教其成人。据老人事后分析,徐继泰系一脸的黑麻子,可能是其粗鲁且残暴性格形成的原因:一由于生理上的缺陷,自然会被别人瞧不起,心灵受到伤害而被扭曲,面对种种不公道的讥刺,产生仇恨敌视心理,必然要进行舌战、反击,甚至以武力征服,这样成年累月,便形成孤僻傲慢甚至凶残的性格;二是因幼年失怙,母亲又他嫁,虽由先生抚养,但缺少母慈和父爱,造成无法弥补的伤痕,加之又早早出去闯荡,故其凶残、粗暴性格,不但得不到矫治和收敛,相反更加严重。黄师长力图通过老人做徐继泰的思想工作,要他放弃原有立场弃暗投明。徐岫青老人在徐继泰叛国投敌前后,曾数次托亲拜友,规劝他悬崖勒马;老人的儿子、当时响水口中共灌云县委成员徐禹民曾利用与其堂兄弟的关系做他的工作,劝当时任涟灌阜沭四县游击指挥、盐警团团长、涟水县县长的徐继泰不要投靠日本人。徐继泰却顽固不化,并公开投敌。为此,老人嗟叹家门不幸,出此逆种!犹如奇耻大辱,从此断绝了往来,并因此悔恨交加,一病不起。于弥留之际,徐继泰突然来到老人病榻前探望,徐老听说这个逆种来了,故意将面向里,不愿看他一眼,并义正词严地斥责道:“你这个逆种,终于来了,莫不是要来杀我,抓我的三个共产党员儿女去请赏?来吧,我还有一口气,你可以抓呀,你这个民族败类,民众是不会饶过你的,滚吧!”说完不长时间,老人便瞌然长逝。
老人去世后,陈毅称他是具有民族气节的开明人士。
黄克诚及三师全体指战员的挽联是:
壮志迄弥留,光耀海滨君未死;
耆绅皆奋起,坚持苏北吾何忧。
盐阜区地委书记刘彬的挽联是:
硕望重乡邦,仰无愧,俯无祚,遗憾亲者事仇,生死难忘,易箦弥留存隐痛;
热情参议席,老益壮,穷益坚,策励国人杀敌,是非不苟,临风追悼更含悲。
曹荻秋所题的挽联是:
仁心济饥溺,何图新政需才,先生千古;
大义辨亲疏,应念忠魂可慰,继起多贤。
盐阜区参议会驻委会挽联是:
滨海孤月悬,噩耗传来,参议员中齐失色;
长淮风正急,哲人萎谢,追悼会上倍含悲。
多方面的努力没能改变徐继泰的立场,其反动气焰非但没有收敛,却在他的控制区内加紧扩张,强占地盘,遍筑大小据点20余处,推行伪化,对人民施以暴虐,已经是顽固到底的反动派,激起天怒人怨,非剿除不可。1943年9月上旬,新四军三师决定乘日军向西扫荡苏鲁皖地区的间隔,开展剿灭徐继泰的战役,整个战斗由副师长张爱萍指挥。
张副师长经过周密调查获得可靠情报,徐继泰部以三套、六套为前沿据点;以百禄沟、王集为侧翼据点;以小尖、七套为东西两大据点;以响水口为中心据点。据点均筑有圩寨、四角炮楼,四周有丈余宽的水沟等坚固工事,易守难攻,且徐部兵力较多,又有日军作后盾,给剿灭工作增加了不小难度。
张副师长决定以优势兵力克敌制胜,以八旅二十二团、二十四团为主力,滨海、涟东、阜宁、阜东县总队及旅特务营为策应,计4000余人投入战斗。于9月20日,发起讨伐徐继泰战役。首先以二十二团攻击小尖据点,滨海、涟东、阜东总队分别钳制响水口、新安镇等据点,使其不能驰援。二十二团向敌小尖据点发起攻击,但该据点前有水深数米、宽达二丈的寨河,沿岸又有荆棘、木栏、土圩阻挡,攻击部队暴露于敌炮楼的射程之内,多次冲锋均被敌击退,造成重大伤亡。张副师长亲临前线,召开了战情分析会议。有人建议,应用挖坑道的办法,将战士隐蔽于坑道之内,秘密前进,直至抵达圩寨敌人才能发现,可大大减少伤亡。于是坑道战开始,两天停止进攻,伪军正诧异间,攻击战士已从各个不同方向逼近壕河,敌人开始恐慌,遂弃据点向响水口方向逃窜,二十二团则按兵法“穷师莫掩”不予追击,小尖被收复。
此时,二十四团开始对七套、李油坊据点展开攻击,两据点之敌慌忙逃窜,至此敌之两侧翼据点已全收复。二十二团一营、二营四连东进抵六套据点,该据点之敌闻风丧胆而逃至单于庄、周庄一带,被毙伤10余人。三套为徐部较大据点,守军240余人,在二十二团主力和滨海总队的沉重打击下,伪军不支,向东坎方向溃逃。涟东县总队于22日上午向百禄沟挺进,战斗中生俘伪中队长以下27人。9月25日至10月2日,休整的八旅主力,一面清扫附近残敌,搜剿了一批汉奸和反动地方武装。经连续10天战斗,给徐伪以沉重打击,计收复小尖、三套、小吴庄、李油坊、六套、七套等21处据点,摧毁敌炮楼,碉堡63个,击溃徐部2800余名兵力,同时还击退了响水口、东坎、王集据点增援的日伪军。毙伤副大队长以下官兵250人,俘伪中队长以下251人,缴获武器弹药甚多。
徐逆大部北逃,尚有部分残余留守响水口、三岔口等地,企图借日军力量卷土重来。三师决定再予该逆残部以沉重打击,于10月8日,二十二团、二十四团、涟东、滨海县总队突袭响水口、三岔口等据点,经激战,消灭伪保安一团及独立中队全部共156人,生俘90余人。徐逆仓皇北逃至灌河以北,贼势基本殆尽。讨伐徐继泰战斗沉重地打击了日军“蚕食”、“伪化”阴谋,使盐阜区北部边缘地带逐渐得到稳定,根据地得到巩固和扩大。
在讨伐徐逆战役中,除新四军三师主力英勇顽强外,地方广大群众和民兵也发挥了积极配合作用。仅滨海县一区民兵即毙伤伪军52人,缴获枪支13支。在七套据点被攻克后,附近万余民众送来肥猪、花生慰劳参战部队,欢庆讨伐徐继泰战役的胜利。
徐继泰经此沉重打击后,气焰才有所收敛,直至1946年底,国民党军大举进攻苏北解放区时,才缓过气来,先后担任国民党某部师长、策反专员、保安司令、清团东海分属筹备处主任等职。1949年5月,人民解放军解放了上海,终于将徐逆抓获押回盐城。1950年2月,苏北人民法庭在响水口召开公审战犯徐继泰大会,以其先后袭击盐阜地区5720余次、杀害1253名干部和群众的罪行,判处其死刑,执行枪决。
录自《串场涛声》中共建湖县委党史工作办公室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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