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扬州雨(张霞)
天空收起了往日的笑颜渐渐灰暗起来,可以预见一场雨水已逼来。果然,当云脚快要压到头顶的时候,雨点便纷纷扬扬洒下来。一颗颗晶亮的水珠儿先是落在一摞一摞饱经风霜青瓦上,然后结着伴奋不顾身地从屋檐上跳下来,跌落到墙角里历史斑斑的砖块上,再沿着砖缝慢慢渗透到埋藏千年的泥土里。此时密密的雨点织成了一张灰色的大网浸润着历史悠久的扬州老城。
这场春雨逼得游人不得不停止了脚步,但我还是撑着伞在狭长的巷子踽踽独行。我边走边抚摸着斑驳的墙壁。扬州的建筑没有徽派那样高大、典雅与精致,一如扬州人那样地温和、安静和内敛。近2500年的历史中,无数次的战争也许早就把扬州人的内心磨圆、磨韧了。清兵入关时,“屠城十日”留下的血雨腥风,那是无论多大的雨水都冲洗不净的。
迎面走来一位提着菜篮的女子,身材和面容都称得上是姣好的。她透过雨点织成的薄薄的帷幕和我相视而笑。眼睛里藏着淡淡的笑让我想起了一朵雨后清新的茉莉花。即使人已走远了,但我似乎还能嗅到一股淡雅的香。敞开的庭院里,雨声一片,但是依稀可闻轻快、活泼不失爽朗的扬州小调。
出了巷子一转弯,发现了一个私家园林—个园。踏入个园的北门,立即置身在偌大的竹海中。品种繁多的竹子一簇簇,一丛丛,挤挤挨挨、密密麻麻。它们中有的已守护这个园子上百年了。现在还只是初春,竹叶仍然没有退去冬天苍老的绿。雨点打在竹叶上好似磅礴的涛声不绝于耳。竹海后一个幽静的小径两旁种满了桂树。茂密的枝叶把灰暗的天空都遮住了,春雨只能透过叶与叶的缝隙跌落下来。树叶被雨水冲洗得油嫩发亮。错落有致的建筑群,气派的楼宇,以及别出心裁的园林布置尽显了宅主当时的富庶。
雨越来愈大,出了园门,我们就歇在了住处,听着雨点一声一声地叩打在窗棱上。我埋怨雨太大,不然现在可以坐在画舫里恣意徜徉在瘦西湖的湖面上,看着雨点在河面上织着一张张相思的网。昔日的风流倜傥的才子,风华绝代的佳人早已作古,可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千古名句流传了千年。也许在烟雨朦胧中眺望两岸的红粉淡绿时,心中会绽放出三月的“烟花”;也许当画舫靠近河岸时,桃花流水的景致会让人失魂落魄。
听着我的叙述,夫嘲笑我的痴想。我置之不理,继续聚神凝听店堂里传来的古琴曲《广陵散》,丝丝琴音时而轻缓时而急促,时而低沉时而高昂,幽厚的音质拨动着冥想人的心弦。和着窗外的雨声阵阵,我们不禁沉沉地醉在其中。歇罢,歇罢!
昨晚为了听雨窗户半开半闭着,清晨时,一阵轻风撞开窗户,湿润、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扬州人的生活节奏很慢,此时清清爽爽的街面行人很少。巷子里,熟人见了面打招呼也是轻声细语,生怕扰着了这积蓄了一夜的春晨。我们傍着小秦淮河随意地走着。岸边繁花似锦,让我觉得长江南岸的春景仿佛也浓缩在这一条细长的河两岸。无论是远目极眺还是俯首凝视,满眼里都是姹紫嫣红。红色、黄的、粉的、紫的、白里藏着些许绿的花朵都水灵灵地在枝头摇摆。经过昨夜的雨,河岸的栏杆上,码头上,以及花树下都落满了飘零的花瓣。被雨水冲洗过的地面上仿佛铺上了一块绵长的奢华的鲜花地毯。洁净的花瓣上的水珠儿似一个个精灵在阳光下闪闪烁烁。我们驻足不敢前行,因为实在不忍心踏着花瓣,哪怕一小片。
轻轻流动的水面上被穿过灰墙黛瓦的太阳照亮,此处恰是“春花满正开”时。
转自《塘河》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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