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唐金家，孙明辉和王加雄向西拐弯下了坡。

　　墩子西面紧靠一条小河沟，叫仇家沟，又长又直，直通双舍乡政府。仇家沟把双舍乡分成两半，西边是路家村、胡家村和金家村，这三个村子比东边的双舍村、生家村和吴家村地方大双倍，熟田却只有一半，因而显得很荒凉。这里原始的芦苇地处处可见，特别是三个村子中间的东西河两边，一大片一大片的荒地，这条河就是马沟浜，当年是独木王的养马场。如今高高的马厩上，已经有了人烟，周围也出现了熟田，把一大片草地切割成一块块的，像棋盘上摆着的棋子一样。

　　罗开家就在这中间财主路金财的庄园上。

　　冬天，芦苇被农民收回家了，到处都很空旷。这儿的人家和仇家沟东边不一样，他们在河水上冻不能罱泥时，就在草堆前摆一条长凳，把芦苇捆斜放在上面，先把最长的抽出来，再抽短的，卖出去编门帘挡蚊子，最后剩下的杂草用来烧饭。

　　罗开正在自家草堆前紧张地做着这个活。他知道在这种还不太平的日子里，一旦乡里有事，他就得停下来。他刚放下一把杂草，只听见狗叫了起来，他一抬头，看见了两个人。他挥挥手，提高声音道：“你们早！”

　　“家里坐吧！”罗开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芦花，带头向家走。

　　“边做边说吧！你抽柴，我要点芦花，回家给孩子们打两双毛窝子。”孙明辉边说边蹲下来挑芦花。

　　“那个没绒子了，这东西要趁有绒的时候剪下来，我家里有，给你一捆就是了。进来吧。”

　　孙明辉和王加雄走进罗开家。

　　屋子是当地普通的式样，丁头屋，和王加雄家一样。不过，王家屋子矮，屋顶是芦柴箔子，屋面盖着稻草，而罗家屋子高高爽爽，屋顶是用柴打的笆，一瓣一瓣的花纹显得很清新，屋面盖的是红六角草，这草比稻草结实，是盖屋子最好的材料。在当地，除了地主家住的瓦房，就数这房子高档了。

　　“孙村长，捣实锤子吧！”罗开笑道。

　　孙明辉老实，每逢开会，从来不会说什么大道理，更不会拐弯抹角，总是有事说事，直来直去，最多也就爱说一句“我捣实锤子”，把大家笑得直不起腰，这话说多了，大家就编成了歇后语“孙村长开会——捣实锤子”。今天罗开也开起了玩笑。

　　“加雄说吧，你是当事人。”孙明辉也一笑。

　　王加雄就把昨晚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我们向地主要宝贝，怎么还有人向你要宝贝？”罗开笑道。

　　孙明辉就把唐金的话告诉了罗开，最后说：“可把加雄给气坏了。”

　　“这有什么好气的，把别人说的话告诉你，难道错了吗？唐金自己也曾经被党内人误会过，还险些死在自己人手里，现在不照样工作？而且更踏实了。加雄你记住，这话他告诉了你，是船行到了沟头顶，他不会再和其他人说了，这就是他的人品。你应该这样去分析：你打死了三姨太，说这话的人，就是到你家去要宝的人，他肯定是三姨太的娘家人，而不是你这个无亲无故的小伙计。”

　　“对呀，”孙明辉一拍脑袋，“你和唐金一口话。”

　　“他怎么说？”

　　“唐金说来人是曹龙一伙的，曹龙和曹小娥可不是本家！”

　　“在批斗曹小娥时，我就说过曹龙是她的叔叔，你忘记了？”

　　“批斗她时，我不是不在你们那一组吗？”

　　“对对，加雄当时在。这事值得考虑。你要注意，他们一来是要宝贝，二来是要报仇。”提到宝贝这个概念，罗开也感到很模糊，更无法往深处想。他想了想接着说道，“下午乡里开会，区指导员杨白来指导工作，你们都去。我这就去其他村了解情况，到时候一并上报。”

　　孙明挥和王加雄起身，要往外走。

　　“慢着，拿捆芦花给你们分，今年可冷，莫冻坏了脚！”罗开提来一捆芦花，递给了王加雄。

　　王加雄很机灵地给领导鞠了躬，紧跟着孙明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