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来的天地(刘景高)
吴师傅忽然宣布退出比赛, 大家都感到意外。小城藕制品菜肴是他挖掘和开拓出来的,他参赛还不是稳拿第一?可他却忽然宣布退赛了。
这已不止一次,每次在大家都看好他的时候,他却宣布退出。
他本来开个小面馆。十来平米店面,店长、厨师、服务生系于一身。 面馆开了五六年,店面拓开了,也雇了服务生,生意红火起来。可他见周围面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跟他争客源,他就忽然宣布退出小面经营,转上桌席餐饮。
桌席餐饮投资大,对厨艺的要求也高。他出去拜师学艺一年回来,没有固守别人那点技艺,而是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在七年多时间里,他新推出的菜肴就有十多种。他也从一个面店小师傅,变成了名闻小城的大师。每年都有不少人前来拜师学艺。可餐饮业竞争也激烈了,正当一些人望他与秦老板等几家大店火併时,他却忽然宣布退出桌席餐饮,搞藕制品菜肴专营了。
徒弟小伍说,师傅,桌席是餐饮业的主业,退出小面经营转入主业,是一大进步;可现在退出主业,去搞菜肴专营,这不是退步吗?
师傅说,这是退步,可退一步就有时间和精力在专营上投入,或许就能开拓出一片新天地哩。
师傅搞藕制品菜肴专营,是由本地荷藕资源触发的。
本地是个水乡,沟河纵横,港汊密布,家家户户长荷藕,到了收获季节成藕如山,烂了的不知有多少。为什么不能拿它做出菜肴以售呢?师傅一头钻了进去,很快就制作出了藕饼、藕夹、藕圆等多种菜肴,每一种又分荤、素、咸、甜。不只有现货,还有速冻和干货。这些东西确实吸引人的眼球,只可惜买的人并不多。
也许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生意日渐好转。特别是党政机关廉正之风吹来,靠政府招待养肥的秦老板等几家饭店,门前萧条了,师傅的门前却红火起来。党政机关把他的制品作为本地土特产品介绍给客商,外地人出差来这里也要带些回去送人,连本地乡下人进城也要买些回去尝尝。
师傅的徒弟也都成了香饽饽,还未满师就被人家挖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身体瘦弱留店多年的小伍了。想不到就这个小伍也留不下来了。
打小伍主意的是秦老板。
秦老板以前一直想把老吴吃掉,没想老吴一转身使他扑了空,现在却只好登门求老吴了。秦老板说他的店开不下去了,搞藕制品等于到老吴碗里分羹,又不忍心,思来想去决定把饭店併给老吴。老吴听他说这话,顿起恻隐之心,劝他不要有併店的想法,有了困难一碗饭也要匀着吃。可秦老板说,你就是让我吃,我也吃不到嘴啊!
老吴明白他的意思,马上把小伍允给了他。可小伍却迟迟不动身,师傅问原因,他说,师傅,你怎么让我去帮你的对手呀?
师傅哈哈大笑说,以前是我对手,现在还是吗?现在人家成了一个弱者,弱者登门搭一把,这是起码的做人之道啊!
小伍觉得师傅太善良了,秦老板要是也能这样就好了。
小伍过去不久,就觉得秦老板依然想把师傅吃掉。他眼下生意虽不景气,但家底很厚,一心重塑辉煌。他制订的方略是,餐饮业维持吃用开销,全力开发和拓展藕制品菜肴,两年成为小城首屈一指的名店。小伍把这方略告诉师傅,师傅却哈哈大笑说,这个秦老板很有血性,像个办企业的样子。你放开手干吧,一定要像个师傅的弟子。
小伍没想到师傅竟有这样的胸怀和气魄,于是他就放开手干了。只一年时间,师傅制作的藕制品,就都在秦老板店里呈现了。加上秦老板善于宣传,第二年销售火爆就赶上了师傅。第三年秦老板要小伍拿出二到三个新品,在小城打响。小伍的新品才试销,恰好收到小城有关部门开展藕肴新品比赛的通知。
秦老板看了通知,要小伍力争第一,确保第二。
师傅也参赛呢,他怎能争第一?可就在这时,师傅忽然宣布退赛了。他为什么忽然宣布退赛呢?难道又要转向经营吗?
秦老板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这一次他又要往哪里转呢?
就在这时传来一个消息,老吴登门指导自己徒弟了,秦老板一下子醒悟过来。
这次参赛的多半是老吴徒弟,他参赛得了第一也平常,师傅嘛;得不到第一,他就会声誉扫地。凭他的资历,不参赛能不聘他当评委吗?他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近年来就没見什么新品上市,去做评委不是最好的去处?想到这里,秦老板对小伍说,别人都去找你师傅指导了,你可别坐失良机啊。
小伍当然不会失去良机。小伍去请了一次,师傅相继来过三趟,反复品尝小伍的制品,提出具体的指导意見。尽管小伍根据秦老板的交待,塞给他一万块钱,师傅却怎么也没收。秦老板暗暗摇头,觉得小伍这次是进不了前三名的。
令秦老板没想到是,比赛结果出来小伍竟是第一名!
老吴没参加评委,前三名却都是他徒弟。记者问三人这时最想说的话是什么,三人回答也不约而同,感谢师傅。记者问,为什么感谢师傅?
三人碰了下头,小伍站出来说,师傅不仅悉心教会了我们厨艺,而且这次自己退出比赛,一心一意鼓励和指导我们,对我们的制品进行反复品尝、指导,忙得把经营都丢了。
记者又问,那你们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走过去紧紧拥抱了师傅。这时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秦老板从掌声中醒悟过来,老吴退出比赛,全力帮徒弟打造新品,是技术的投入,不也是人品的展示?他退出的是个人名誉,收获的却是天地间广泛的信赖和崇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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