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之缘(李世安)
俗说“无荡不成水乡”,荡是水乡主要自然实体,也是水乡的地标,于是乎,水乡建湖与荡就有了不解之缘。
“荡者,半浅湖也”。历史上建湖西部多为湖荡湿地,是古射阳湖演变过程中形成的半浅湖,因其位于老盐城之西,被统称为西荡。旧《阜宁县志》曰:“此荡并非自古有也,旧时盐邑诸水皆西北汇射阳湖,后黄(河)决入淮(河),河堤屡溃,射湖淤溢,水无去路,淫而为荡”。其荡名随地而易,有马家荡、绿草荡、收成荡、沙村荡、七里荡、九里荡、十顷荡、朦胧荡、夏庄荡、吴家荡、肖家荡等,概称“八八六十四荡”。沧海桑田,历史演变,如今大片芦荡逐渐消失,有的被垦植,有的改成渔池,尚有沙村荡(今九龙口自然保护区)风光不减,保留了原始生态环境的清美,包含了博大精深的文化底蕴,她以独特的魅力,与县城双湖公园互相辉映,成为生态建湖、绿色建湖的两张名片。
家乡的荡,因生长芦苇,亦称“芦荡”或“芦苇荡”。倘若你没有到过芦荡,便不知道世界的美丽。这里是大自然造就的天成胜景,广袤的水域,荡滩无垠,渔帆点点,这是远景。若帆舟水上,看百鸟飞翔,观水底鱼虾嬉戏,水草飘曳,时有渔歌从芦苇丛中飞来。水碧景美,掬一捧清凉,物我两忘,宁静淡泊的雅趣和“天人合一”的感觉油然而生。我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荡里人,最爱的还是芦苇,她不择环境而栖身,不惧风雨而挺立,不逐名利而生长,不卖矫情而温柔,在天地间展现生命的美丽和坚韧。初春季节,解冻的荡滩上,嫩红的芦芽悄然钻出泥土,在料峭寒风中,犹如春之宣言;进入夏季,芦荡被罩上青纱帐,神秘莫测,芦苇在烈日下骄傲地挺立着,尽情地守望着这片赖以生存的故土;秋天,是芦苇最得意的季节,芦花飘飘,更是秀美;秋未冬初,芦苇被收割登岸,可它的根茎并没有枯死,还在地下积蓄着力量,准备来年竞长。芦苇就是这么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地生长繁衍着,它顽强的生命力令人没法不赞叹。
荡里的水,充满灵性。且不说沙村荡九龙口的“九龙戏珠”之壮观,就说荡中的“双涧倒流”、“一河三水双明月”,也算是奇景,还有那朦胧荡边的三合水(指荡水、淮水、长江水)和沙村荡口的喜鹊水(据说常有成群喜鹊在此漱口),更是神乎,这两处水在金属热处理过程中有特殊性能,前者曾被苏州乐器业弄去“淬火”,铜锣敲起来声音特别清脆;后者被本地剪刀厂用做“冷却水”,其刃口锋利异常,堪与杭州“张小泉剪刀”相媲美。智者乐水,水可以是缠绵万状,风情万种。荡里姑娘最爱戏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荡妹子十有八九生得水灵灵的,就像荡里的芦苇,虽有点野性,但温弱里藏着刚毅,朴实中显着灵性,看上去柔媚多姿,那是一种风情。
家乡的荡,不光“风景这边独好”,而且自然资源得天独厚,盛产水禽野味、柴蒲菱藕、鱼虾蟹鳖,自古就是“日斗金”、“夜斗银”的聚宝地。上世纪80年代中期,建湖县环科学会吴鸿吉配合省生态学会联合组成的九个学科十四位专家对沙村荡(九龙口自然保护区)资源作科学考证,计有64种野生禽兽、75种野生作物、62种林木、36种水产品,称得上是苏北水乡的一颗明珠。这里的螃蟹、鳗鱼、黄鳝及鳊、白、鲤、鳜等四大名鱼,是声名远播的珍品。尤其是螃蟹,圆壳、白肚、黄毛、金钩,雄的油足,雌的黄满,自古为席上珍肴,早在明、清时代就成为皇家的贡品。改革开放后,畅销海内外,曾获国际农业博览会颁发的金奖和“无公害”产品称号。
人们把本土饮水河称为母亲河,那么家乡的芦荡就是我们生命的摇篮。我出生时,正逢日军侵犯盐城西北乡,我在母亲肚里就开始跟着跑反、躲鬼子。当年,茂密的芦苇荡成了我们水乡天然的掩体,人藏这里,如同进入迷宫,敌人无法找到。有几次日军下来扫荡,我们就是隐蔽在芦苇荡里,才幸免于难。从我记事起,其实我的祖辈,就是吃湖荡的水,住的用芦苇搭建的笆房,连门也是用芦苇打的笆门。夏天睡的用芦苇杆压扁编成的柴席,斗篷也是压扁芦苇做的。冬天用芦垫铺,用芦花编成毛窝替代棉鞋,家里用的篓子、折子、畚箕等,都是用芦苇做的。在计划经济年代,人们缺粮缺草,荡边人近水楼台先得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下荡取鱼虾、螺螺和水菜,填饱肚皮;缺少伙草,也到荡里解决,大柴卖给国家作工业原料,和解决城乡建房户的笆柴料,我们就将割后留下的脚草,划回去作伙草。改革开放以来,勤劳智慧的水乡人,把握资源优势,打响品牌,率先打开致富大门。近年来,县委在注重转型经济发展方式的同时,认真抓好生态环境建设。前几年即对荡区采取抑制过度开发的措施,新近又启动“退渔还荡”工程,尽力恢复荡区原生态面貌。这是县委又一神笔,她将告示世人,今日水乡建湖更加美好。
家乡的荡,是绿色的荡,更是红色的荡。1941年7月,日军对盐阜区进行第一次大扫荡。其时,刘少奇带着一批重要文件,在转移途中路过五区(今庆丰镇)马村,闻讯前面十顷荡已被敌封锁,无法通过。荡民出生的五区农会长马玉甫接到上级通知,立即赶来护送。老马胆大心细,急中生智,采取送葬的形式,巧渡十顷荡。借来一口寿材(空棺材),把文件都装进去,并封牢,又找来一只小船,把少奇同志扶上船,寿材停放在船头,自己披麻戴孝佯装送葬,闯过日军一道道封锁线,把少奇同志和重要文件安全送到新四军驻地停翅港。同月下旬,华中鲁艺二队师生在北秦庄遭敌包围,突围中30多名师生阵亡。鲁艺学员王群在突围时双腿及肩部三处中弹,昏迷中被村民赵如先夫妇用小船送至夏庄荡隐蔽,请来医生治疗,夫妻轮流在荡心里悉心照料4个多月,使她伤愈归队。电影《喊魂》就是以此为背景改编摄制的。1943年春,日军发动第二次大扫荡,在敌人进犯荡区前,分散在我们村里治疗的新四军伤病员已转移至河西芦苇荡隐蔽。此间,有位名叫大凤子的中年妇女抱着未满周岁的孩子,也到芦苇荡来躲避。这里离村子只有一河之隔。当敌人进村搜查时,怀内孩子听到枪响,哭声不止,妈妈怎么哄也哄不住,敌人就在对河,一旦听到荡边有孩子哭声,就要搜荡,新四军伤病员的生命就有危险。这位伟大的年轻母亲为了新四军伤病员的安全,含着眼泪,将亲生孩子捺下水肚,水底泛起了几串水泡,孩子停止了哭声。敌人没有发现荡里动静,打了几发空枪就撤了。还有一次,建阳县总队新兵在沿荡顾家庄集训,不幸被敌人得知,清晨乘浓雾下来袭击,封锁了所有路口。总队新兵来不及疏散,情况万分危急,这时村里有位姓顾的老大爷,有意放火烧自家房屋,并以铜盆代替锣敲起来,喊人救火,这下子惊动了全村村民都赶来救火,让新兵夹在去河边取水救火的人群中,泅水过河,保证了我新兵安全脱险。在血与火的战争年代,水乡荡区涌现出许许多多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事迹,成为后人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芦荡是个宝。回望过去,人们依赖荡滩资源来解决温饱,如今物质生活丰富了,人们把芦荡视为低碳生活的“天然绿色氧吧”。在这里,可以亲近自然,享受“天蓝水清、地绿居佳”之美。原生态湿地的质朴、自然、静谥与幽远,彰显地域文化和品位,必将为发展生态旅游带来无限生机。
家乡的荡,是我心中永不消逝的一片绿洲。
转自《塘河》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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