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富有的人(清荣 应铸)
——记一位老党员平凡而充实的人生之路
【编者按】夏瑞庭老先生的辞世已经渐行渐远,但他高尚质洁的品德一直照耀我们前行。近日,承蒙夏世华、夏世玮先生抬爱,寄来一篇季清荣、陆应铸两位先生合著的《最富有的人》,令我们再一次沉浸于夏老跌宕起伏的革命人生,再一次深深缅怀这位建湖政协文史工作的老前辈!
读这篇《最富有的人》的时候,内心一直是被震动的。从中可以感受到一个有信仰的革命者、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的高尚节操。艰难贫苦塑造了一颗坚忍卓绝的灵魂,历经磨难动摇不了向往光明的信念。即使在魔窟深受敌人的残酷拷打,即使独自抗争在和党失去联系的黑暗世界里,夏老依然没有动摇过对党的信仰。
夏老人生最得意时,是在1953年。选调到江苏省公安厅的他,还有幸见到了毛泽东主席。用他的话说,当时在一侧共两排,毛主席在前面经过,仅一公尺远,主席微笑着招手健步走过……
听党话,跟党走。1963年党中央发出了“到农村去”的号召,夏瑞庭在省级机关第一个报了名。“文革”期间,天天被揪斗,写检查,时常被拳打脚踢,往死里整,得不到治疗,身心遭受严重摧残。历经坎坷的他,依然腰不弯、志不移。
离休之后的夏老,一个搞了多年革命工作的老人,拿起了笔,开始了又一段丰富的人生。他为抢救史料,不辞劳苦,勤于笔耕,作品在《中国火炬》、《当代诗人》、《当代老同志》和台北《盐城月刊》等多家海内外报刊公开发表。
最富有的人,最淡泊的心。夏老的一生,经历民抗日战争、民主战争、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新时代。在这位先辈的经历面前,我们的人生像一张白纸一样浅薄。读这篇文章,一起体悟这位老人的人生智慧。
20世纪40年代初期,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之后,新四军在盐城重建军部,一位热血青年积极投身革命,从此,将个人的命运与民族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在几十年的坎坷际遇中,他无怨无悔,矢志不移,虽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但始终勤奋工作,鞠躬尽瘁;虽没有做过什么高官,但一直在用行动书写“忠诚”;虽在物质上几乎一无所有,但在精神上充实富有。尽管屡受挫折,却百折不挠,成功谱写了“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高尚人生。他的名字就叫夏瑞庭。
参加革命 “把生死搁在脑后”
1918年,夏瑞庭出生于江苏盐城上冈一个贫苦市民家庭。全家8口人仅靠自己的父亲卖“青货”(即蔬菜)挣钱糊口。他在家排行最小,家人省吃俭用,6岁送他到上冈小学读书。10岁起开始谋生,每天徒步跑10多公里,为电话局送传呼。
1938年,日寇首次侵占上冈,到处烧杀抢掠,繁华的市镇成了一片焦土,烧毁瓦房、草房两万多间,被奸污的妇女数百人,被杀害仅有尸可寻的就有120余人.街上横尸遍地,有些还是夏家近邻。夏家的草房与杂物被化为灰烬,全家人东躲西藏,野外露宿。
1940年2月,夏瑞庭结婚不到10天,日寇进攻上冈,打掷弹筒,重病卧床的父亲,经受不住惊吓,当晚就含恨离开了人世。父亲死后,他和爱人一同做鞋匠,靠手艺维持生计。
1941年春,共产党的民运队来到上冈,播洒革命火种。在召开盐城县十四区工人抗日救国会上,夏瑞庭愤怒控诉了日寇首次侵占上冈68天的暴行,激起与会人员对日寇的仇恨和爱国情感,大家一致推选他为鞋业工会主席。不久,成立盐城县十四区职工联合抗日救国会,他被民主选举为常委。5月初一天晚上,民运队队长许阆给工会骨干和积极分子上党课,用通俗易懂的道理宣传共产主义,宣传共产党主张。当时的夏瑞庭既兴奋又紧张,党课上所讲的内容把他带入一个全新的世界,在他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在这个月初,他秘密加入了中共地下党组织,迅速成长为上冈工人运动的骨干分子。
1942年农历
农历9月初一早晨,伪特工将夏瑞庭押往盐城日寇宪兵队。一个鬼子和翻译对他审讯,问的还是原来几句话,他坚持一问三不知。穷凶极恶的鬼子拿起一根铁条穿心的竹棍子,劈头盖脸地打来,他忍着剧痛,咬着牙仍然摇头。鬼子一无所获,又拿起竹棍抽打他,直打得他失去知觉,被拖进牢房,扔在一张芦席上。
过了两天,还是那个鬼子和翻译提审,问的还是以前的几个问题。这时,一烧饭鬼子拖一捆木材从审讯室门前经过,负责审讯的鬼子抽出一根树棍,对夏瑞庭猛烈抽打,夏说确实不知道,鬼子对他头上就是一棍,他当即昏倒在地。醒来时,满头是血,流在地上湿漉漉的一大摊。他两眼圆瞪看着敌人:日寇侵占上冈时被杀死的邻里熟悉的面孔,父亲临死绝望的神情,儿子在战乱中离开人世的场景,一幕一幕出现在眼前,他决心以死抗争到底。一口咬定不是。鬼于审不出就打,打够了又审,审审打打,拆腾了半天,一无所获,又将他关起来。夏瑞庭前后经受住了4次拷打审讯,始终投有暴露身份。
自从被捕后,母亲和哥哥、姐姐为营救他借了数千元高利贷,四处奔波求人,多家亲友写了连环保,才将他保释出狱。在以后的两三年内,他夫妇二人起五更睡半夜,不停地做鞋,偿还债务。第二个孩子出世后,患病无钱医治,也未能幸存。那时的上冈属敌占区,白色恐怖,党组织撤离了本地。他怀着焦急的心情,盼望组织来人或来信,给他指明方向。其实,组织上曾派人找过他,因上冈封锁紧,一直未有机会联系上。
1945年9月,日本鬼于投降。怀着对共产党新四军无比深厚的阶级感情,夏瑞庭迅即投人惩奸清算运动。他担任清算代表团中队长,斗争坚决,无所畏惧。党组织负责人冯迅得知他的经历和遭遇,让他写了一份报告,将以前入党情况、被捕经过以及当时自己的要求,详细向组织作了汇报。
1946年4月,在中共建阳县委召开的职工联合会上,夏瑞庭当选为副主任。这年9月,经冯迅同志介绍,党组织正式批准他入党,接着他被任命为上冈区副区长。这时国民党反动派军队正向我盐阜解放区反扑。在敌人进犯上冈前夕,建阳县委布置打击“地头蛇”,镇压反革命分子,组织群众转移。上级将一特务交他,由他带基干民兵押去处决,一路上不时有敌机空袭,最后赶到七里大庙开会,会议中间又遇敌机轰炸,大庙周围是枪林弹雨,趁着敌机飞走的间隙.他立即向到会群众宣判特务罪状,判处死刑,就地处决。
未过几天,敌人占领了上冈。为了不使公粮落人敌人手里,他带领民工去上冈附近转运公粮、夜间行动,悄无声息。最后一批粮食运出时,已是下半夜,不巧天又下起了大雨,上路后全身很快湿透。时值严冬,雨水寒冷,但没有一人叫苦,坚持每一粒公粮安全送走。
时隔不久,夏瑞庭调任冈西区副区长兼公安特派员。他把家小托付给亲友关照,常年在外与敌周旋,吃无定时,住无定所,风餐露宿,饥寒交迫。当时的斗争形势很复杂,环境恶劣,有的同志在战斗中牺牲,有的同志家人受到迫害。一次,还乡团镇长派人把夏68岁的老母抓去,要她交出儿子,夏老太面无惧色:“要杀就杀吧!我这么大年纪,死了也罢!”敌人的威胁不能动摇夏瑞庭的斗志,他严密注视敌人的动向,坚决肃清反革命。当他从区队新兵中发现一可疑分子,弄清是还乡团镇长的侄儿时,立即将其清除出去。
1947年春,夏瑞庭在完成了动员参军的任务后,到另一个乡搞土地复查试点。一天上午,他和乡中队长在路上遇到一个人,那人自称是新四军,出口便问区长在哪里,又说急需500个民工随军行动,夏觉得此人形迹可疑,便查问细节,那人见真实面目将要败露,突然举起手中的木棍,劈头盖脸打来,被夏让开,乡中队长用手中的力索(风车上的绳子)往那人头上一套,将其拖倒,二人合力将其制服。经审查,那人是个特务分子。
这年农历4月29夜,天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为配合主力正面作战,夏瑞庭带领部分民兵民工抵通榆公路沿线毁路、割电线,破坏敌人交通线和通讯联系,当任务已基本完成时,突然遭遇敌人的巡逻队,顿时枪声大作,子弹“嗖嗖”从身边飞过,他带着大家边打边撤,借着黑暗,躲过了枪林弹雨,唯乡治保主任从队伍中跑散,不幸被捕,惨遭杀害。至此,作为残酷战争后的幸存者,夏瑞庭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说:“生命是宝贵的,因为人生只有一次,革命总是要有牺牲,‘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当年六七月份,上冈的敌人主力撤走,而反动区、镇、保甲政权还在,根据形势判断,敌人这次撤走是换防,很快还会有敌人来占领。于是,区委几个同志分头找老党员、骨干分子,再秘密串联了一部分群众在上冈小学开会,商量斗争方式。会刚开始,只见站岗放哨的妇女急匆匆跑来,轻声对夏说:“南边过来一大批敌人,已到文庙了。”与会同志一边组织撤离,一边紧急商定对策。由于及时报信,区委和党员骨干随即离开会场,一部分留下准备在危急时刻狙击敌人的同志也全部安全转移。
年底,连吉乡发现有两个还乡团回来了,县长请夏瑞庭调查处理,夏根据群众意见,派中队长将这两个人抓起来召开公审会,群众愤怒控诉这两个还乡团的累累血债,根据群众的一致要求就地镇压。他爱憎分明,疾恶如仇,使敌人闻风丧胆。
解放以后 “除了事业别无所求”
1948年,上冈获得第三次解放。夏瑞庭担任建阳县公安局上冈分局长,继任县公安局副局长,工作由面对面同敌人斗争,转为同暗藏的敌人斗争。他把全身心投入紧张的工作。苏北与苏南并为江苏省后,他被选调到了江苏省公安厅,深得领导器重,担任政保科长、刑侦科长,干一行,钻一行,所做工作都取得显著成绩。
1955年—1956年,他在徐州地区铜山县、邳县先后破获两起反革命集团案,其中邳县的一字大道案,首犯流窜于江苏、安徽、山东等省,活动有纲领、有计划,企图抢银行、攻打合作社,推翻人民政权。公安部长罗瑞卿指示:“先抓获首犯,再破案”,夏瑞庭奉命投入紧张的侦查工作。夏天,大地像火烤一样,他率领有关人员顶着烈日,步行往返几十里,脸皮被晒的发麻发烫,额角变色,白色手表面被晒黄。经过三个多月的深入排查,终于在邳县土山区集市将首犯抓获。紧接着,统一行动,张网搜捕,这个反革命集团的核心人物、骨干分子无一漏网,共缴获长、短枪数十支和大批弹药及罪证。
50年代初,一些同志闹名誉、闹地位,讲究吃穿,比薪水的高低。有的同志有了权、有了地位,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夏瑞庭则“不为物欲所动,不为私利所惑”。他说:“当初参加革命,一心只想到消灭阶级,消灭剥削,尽管环境极端困苦,连饭也吃不上,却无怨言。如今有安定的生活环境,能吃上饭,感到很知足,别无所求,只想把工作做好。”他保持了艰苦奋斗、勤俭朴素的工作作风。生活不讲究,质朴的传统食品,踏踏实实地吃在肚子里,清淡素雅,很符合口味。穿着只要整洁、得体即可。他爱人出身贫苦,没有念过书,纯朴善良。虽因生活小事偶有磕磕碰碰,但“糟糠之妻不下堂”,他到省城工作,也把她接到省城,夫妻之间忠贞不渝,相互支撑,相濡以沫,相敬如宾。至于对待个人的待遇,他看得很轻。他于1954年定行政16级,1956年干部调级,组织内定方案给他提一级,夏瑞庭得知后,多次在会上表示,工作照干,级别不要调,让给年轻的同志,说服组织采纳了他的意见。
1957年国庆节后,组织派他到中央第一民警干部学校学习一年,冬天的沈阳,气温冷到零下30度左右,从南方到遥远的北方,气候很不适应,硬是靠毅力坚持了下来。他十分珍惜这个机会,认真学习公安业务,掌握了不少新知识,成为优秀学员,被选为班级支部书记,并选为该校首届党代会主席团成员。
深造回来,他踌躇满志地投入工作,决心把学到的知识用到他最热爱的公安事业中去。可时隔不久,他又被安排到江苏行政干校学习,从干校回来后即调到省建委工作。当时他不讲任何条件接受调动,后来才明白,反右斗争扩大化之后,上层处理问题宁左勿右,他的离开与历史上曾经被捕有关,这是公安队伍追求纯而又纯的结果,他没有气馁,没有埋怨,也没有动摇。“换个岗位可以,谁也没有剥夺我为党工作的权利。”无论在哪里工作,他总是那么认真,一丝不苟。
那时正遇三年自然灾害,孩子出去拾菜皮度日,他得了浮肿病,母亲又病逝,生活窘迫象座山压在身上。单位建设组一位高级工程师提出将他的小儿子给其抚养,他和老伴考虑再三,终未忍心这样做。在艰难困苦之中,他丝毫没有动摇信念,教育孩子坚决听党话,跟党走。那年,在建湖县任公安局副局长的侄儿,组织拟调去云南“支边”,这是他大哥的儿子,他大嫂生过7个孩子,由于战争和苦难仅存活一个下来。老大夫妇都年已60开外,不愿儿子远离,让其去南京找他。据说,当时组织曾物色过一位家境较好的干部“支边”,后因请人讲情变卦了。而他没有找关系通融,一再对侄儿说:“听党的话,做党的好儿女。”结果,侄儿毅然离开双亲,去了云南支边,直到20年后才得以调回。母亲因思念儿子,哭瞎了双眼,未等到儿子调回就匆匆离开了人世。
1963年,党中央发出了“到农村去”的号召,夏瑞庭在省级机关第一个报了名,举家回故乡,临行时未带走公家一只碗、一双筷子,全部家当仅有两只破旧的箱子。这年秋天,大女儿在南京省教院附中高中毕业,高考落榜,全校只录取11人,女儿差两分,同学们有一部分自找工作,剩下的统一分到农场去。夏瑞庭原本可以找到熟人安排女儿的工作,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写信要求女儿:“服从统一分配。”从此,女儿去了云台农场劳动当农民。两年后,成了劳动模范,后来与农场一职工结 婚成家。这一去就是一辈子。
回原籍建湖县后,夏瑞庭担任省、地委工作组长、整党(社)队长、社教队长、党委书记等职,到盐城地区的建湖、大丰、射阳搞社教工作。1964年8月22日,大丰县龙堤公社遭受13号强台风的袭击。他组织群众抢险救灾,连续几天泡在水里,腰和膀子疼得厉害,当年被日寇和伪军打伤,每遇阴雨天气就会发作,但他坚持与群众同甘共苦。这段时间,家在上冈镇的两间破旧小屋也浸泡在水里,爱人带领5个孩子,用砖块和泥土堆在门坎上,从里向外戽水,他知道后也未能回来看上一眼。在社教工作期间,既规范别人,又严于律己,自我形成一个规矩,外出工作吃饭,饭后付钱,毫不含糊。一次接待上级来人,吃了肉,有人问怎么开支,他说:“张嘴论份,付款”。说罢自己带头交了钱。
“文革”期间 “历经坎坷腰不弯、志不移”
1966年lO月,夏瑞庭在射阳县兴桥镇搞社教。一天,社教总团通知他立即去肃清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流毒。当时,他搞不清做错了什么,就去了。事后才得知,社教队同志对突如其来的“文革”茫然不知所措,有人怕群众揪自己,也有人以前想入党或提拔未达目的,此时私心膨胀起来,串通搞派性,转移视线,将矛头对准了他。
年底,射阳县政府大门前贴出了“揭批资产阶级法治权威夏瑞庭”的横福,下面大字报写的是“省公安厅16级处长,刘少奇在社教队的代理人……”,这样,他成了天然的靶子,天天被揪斗,写检查,时常被拳打脚踢,往死里整。那时,他痔疮发作,大量出血,面黄肌瘦,身体十分虚弱,得不到治疗,身心遭受严重摧残。
1967年初,社教在一片混乱之中草草收场,他回到建湖。夏秋之交,一批“六三”支农干部要去省委造反,有人说他级别高、人眼熟,推他作代表一起去南京,他当即表示:“63年到农村去,虽然有些背景,但确是自己要求的,现在带私心回城造反,我不去!”。对此,某些人耿耿于怀。第二年5月,在县级机关大会上,几个要去省委造反的人写大字报发难,责令他交待被捕历史,接着又以党群总部的名义将他清除出党群总部,从一般转为重点,又作专案侦查,每天写检查,专案人员隔三差五逼他交待问题,一会说是“叛徒”,一会又说是“自首变节”,用大字报贴在他的宿舍门前和床头.还不准申辩。专案组搞调查,去盐城找他的年已70多岁的大姐,对其进行欺骗、恐吓、威胁,然一无所获。专案组走后不久,他大姐便掉在井里淹死,随后她的儿子也非正常死亡,至今不明不白。
此间,专案组的行动逐步升级,对几个被审查对象搞批斗,原县委书记等被挂牌游街,逼夏瑞庭陪斗,弄了个大牌子挂在脖子上,他用力推开,喷怒地喊道:”我的历史组织上早有结论,你们这是对我的污蔑!”批斗会后,专案组派人到他家搜查,结果什么都未搜到。查不到东西,只好压他交待,组成4个班子,4个人一班,日夜不休息,车轮大战,稍站立不直,就有人冲上来对其拳打脚踢,还嚷道:“当心吃‘专政棍’!”搞疲劳战术,让其精神崩溃,或是胡说或是自杀。有的同志忍受不住摧残,走上了绝路。他也在屈辱之下胃病复发,吃不下饭,骨瘦如柴,心想:死不足惧,战争年代已经历过了,自己没有罪,不能不明不白的离开人世。他靠意志在支撑身体。自己挨斗,家人受株连,女儿、儿子均被剥夺升学的资格而插队落户。两年后,儿子应征,体检全部通过,入伍喜报和军装都送来,突然通知“缓征”,被剥夺了参军资格。
专案审查没有结果。这年10月,他被送到了县农业试验站(外称小农场),边审查边劳动。“立冬”那天,他抬着粪桶颤巍巍走在满是白霜的水泥船跳板上时,脚一滑,跌到河里,他不会游泳,一下子就沉入水底,只有两只手在水上摆动,一位同志伸出扁担,将他从河中间拖到河边,救上岸,难友们有的拿来毛衣裤、棉袄,有的找来生姜烧茶,还有的把他塞进被窝,盖上被子。年底,夏瑞庭被送往104干校。由于营养不良,加之长时间郁闷,胃病发作很厉害,常常疼得夜不能眠。干校指派他负责三栋21间70多头猪的喂养,每天挑三顿猪食,两次打扫冲刷,一天挑几十担水。对于身体十分瘦弱的50多岁的他来说,实在是体力不支。干了几个月,便生了肺病,监管人员只好将他重新安排,改养4头长白山猪,他带病劳动,猪圈扫得比人家住家干净,来人看了都很惊讶。去干校一年多,大家都说他是“改造”最好的一个。
1969年国庆,干校召开会议,宣布他三条:“解放”,“恢复组织生活”,“落户”。这样,他就成了下放干部,安排到上冈公社益民大队中心生产队劳动。经过两次大的磨难和一次战斗的死里逃生,夏瑞庭变得更加豁达了。过去与他一同参加革命的同志,这时多为地师级干部,不少在省级机关担任领导,有的后来到中央工作了。但他想到的是那些牺牲了的同志和“文革”中屈死的同志,心里很坦然。至于运动中整他的人,也不去计较。他说:“那个年代,他们也是受害者。现在叫我当农民,既改造思想又增强体质,何乐而不为?!”他很乐意参加力所能及的劳动。
他先后搞过七批“社教”,两批“一打三反”,由于自己吃过极左路线的苦头,因而对人的处理始终持慎重态度。虽然搞运动有左的影响,但决不违反党的政策,也没有遗留问题,凡经他处理的案件,未有一件平反纠错,一直让领导放心,并得到同志们尊敬。下放劳动期间,他因表现突出,被当选为建湖县下放干部先进个人,出席全县代表会。
1972年春,县里成立治淮指挥部,抽他到民工团帮助负责拆迁组工作,他深入黄沙港两岸拆迁户逐户调查登记,以提供准确情况,拆什么赔什么,拆多少赔多少,绝不使群众吃亏。后任预制场党支部书记,忙时领导青年男女民工300多人,突击完成治淮工程水泥预制板生产任务。曾因工作出色,在工程团大会上作经验介绍发言。
1974年,民工团撤销,组织(当时还是军代表负责)正式安排他到黄沙港林场任革委会副主任,该单位虽属生产指挥组领导,但机构尚未报地区革委会备案,只是股级建制,在现在看来这只是副股长职务,但对一个被当作“牛鬼蛇神”的他来说,还是高兴的。有工作做,他不计较职务高低,不讲单位性质,服从分配,二话没说就去报到上班。
“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不论在什么岗位工作,夏瑞庭始终严于律己。在民工团工作期间,上冈家中小屋破旧漏雨,急需修理,他经手若干建筑材料,未动用一砖一瓦。那年,大学招收工农兵学员,一些科局干部纷纷将插队落户的子女报了名。有人对他说:“你孩子插队知青也够条件,只要拿‘金二戈’(即钱)来,请两桌客,包你孩子也能上。”他笑了笑摇摇头说:“别说我没有钱,就是有,我也不做那种事!”从1973年起到1977年初,每年都有推荐上大学,他的孩子都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去读书,自己没有份。他的另一个上高中的孩子因勤工俭学劳动后患风湿热,四肢关节肿大.几乎瘫痪,停学在家,他竟没有功夫为其治疗。在林场当领导期间,林场每年收苹果、梨上万斤,从没有不花钱吃过一个果子。他说.“不沾小便宜,不贪蝇头小利,这是起码人格。人生旅途,心不能贪,负荷不能重,负荷一重就走不动,‘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任何时候 严于律己,坚实地走好每一步,一辈子没人在背后指脊梁骨,腿伸直睡觉。”
“党就需要这样的人” 重新安排
1978年,拨乱反正,落实政策。县委一位副书记看了夏瑞庭的材料,了解到这位63年从省级机关自愿下基层的老党员一身正气,15年抽来调去都听从安排,遭受冲击则无怨无悔,深为感慨地说:“共产党就需要这样的人。”
这年夏天,夏瑞庭被调任县民政局长,当时的民政工作十分棘手。一次,一位烈属因过去申请救济一直未解决,跑几十里来找他。他了解情况后,迅速帮其解决。事后,这位烈属带着鸡和鸡蛋专程感谢,他婉言谢绝,没想到来人不依不饶,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把东西放下。夏瑞庭一把抓起扔出门外。从此,再也没人敢送礼。后来,他以三点自我约束:一是宿舍不接待来访,谈工作请到办公室;二是涉及到人、钱的事,集体会办,个人不点头;三是优抚、救济用款,100元以上即提请分管县长审批。当了领导,会有人敬烟,甚至送烟。为不干扰工作,他把抽了40年的烟给戒掉。说不吸烟,就坚决不吸,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抽过一支烟。
为了保证优抚、救济款用到最需要、最困难的人身上,自己带队深入到9个公社(镇)15个大队、两个居委会,口问手写,掌握第一手材料,建立公开监督制度,对各大队的优扶对象、优待劳动日和民政委员会三项内容公布上墙,接受群众监督,并组织互查验收,有些县、乡干部并不困难,却以老婆、孩子的名义数次申请领取救济款,一经发现,均作出严肃处理。
夏瑞庭常挂嘴上说的一句话:决不拿原则做交易。一天下午,县两位领导同志找来,说有人动用落实政策专款,他感到惊诧,不相信有此事。随即找总帐会计查询,得知是一位副职在他出差期间所为,尽管是通过上级分管领导,但违背政策,他毫不含糊,追回动用的款项。后来省纪委查问,对处理结果表示满意。当时,每年民政经费用有上百万在他手里经过,从未违反规定滥支一分。儿子要结婚,他没有利用职权批半点木材计划打家俱。自己用的是机关折价处理的旧桌椅。
主持民政工作期间,他认真为战争年代从事地下工作被敌人杀害的三位烈士澄清事实,平反昭雪。其中建湖一乡农会会长,抗战期间被敌杀害。土改后,其子迁居射阳,“文革”期间被造反派诬陷为“反革命子弟”,曾三次来信,前后三任县委书记批示,一直未予办理,多次上访哭诉,也无结果。当这次平反时,全家人跪着磕头,喊他“青天”。
1979年提级,县委书记征询意见,夏瑞庭表示,自已是局长,工资也最高.把名额给别的同志。这是他第三次谦让。自1954年定行政16级以来,1956在省公安厅,他谢绝了领导为其定15级的方案。1963年社教期间,他建议解决较低同志的职级。连同这一次调级,25年未动,直到1983年离休时办理手续调一级。每当有同志谈到工资多少时,他总是说该给的,组织不会不给,不该享受的就不应要。谈到这些,至今还有同志说他吃了大亏。从16级到15级,虽然是一级之差,这个差别可大啦,无论是职务安排还是个人待遇,都不可同日而喻。他说:“我一点也不后悔,也很知足,放到今天.还会谦让。”
1981年夏天,他调任县政协副秘书长(正科级)。近40年来,职务、工作、环境多次变动,他从未向组织说个“不”字,用自己的行动实践了党的能上能下、能官能民的干部政策。这次,他同样愉快地接受了安排。有的同志说:“夏老,你原则性强,群众欢迎,但可能得罪了领导,这种安排有职无权。”也有的同志说:“论你的经历,职务未到位,在你后面的同志都上了县处级.现任地委副书记,还有组织部长,是老乡,你也熟悉;干部科长,战争年代是你下级,何不找他们谈谈,提个要求,也不过分。”他说:“职务安排是组织上的事,个人从不提要求。现在的工作不就很好嘛!”十年动乱失去了宝贵时光,他珍惜难得的工作机会,努力多干一些实事。
参加工作以来,进过大机关、干过小单位,坐上层、下基层。先后蹲过11个大队搞点,和群众一直吃住,一同劳动,过了30多年的食堂生活,自觉排队买饭吃。不低不下。不卑不亢,心里十分踏实。夏瑞庭说;“职务是工作的分工,做工作,办实事,没有什么官和民之别,贫和贱之分,都是同志。”因此,无论组织上安排何职,他总是坚决服从,迅速到职。
此时,一位当年曾任省公安厅副厅长来建湖视察工作,看到他动情地说;“老夏,你的素质、能力,我很了解,1958年你离开公安厅时,我不在家,当回来得知后,非常婉惜,如果我提前知道,决不会让你调走,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夏瑞庭笑了笑说:“到哪里都是工作,这么些年都干下来了,没有什么。”
离休之后 用行动续写“忠诚”
1982年底,不少老同志超龄还在岗位上。夏瑞庭虽不想离岗,然而看到大批年轻人上来了,觉得应该让出位置来。于是,自己主动打报告办了离休手续。时隔不久,江苏省公安厅党组作出夏瑞庭同志历史一节复查结论:“被捕期间,遭日寇和翻译吊打审讯4次,只承认做过鞋业工会主席,未暴露共产党员身份。”夏瑞庭拿着这份结论的手颤抖着:“虽然迟来了30多年,但最终抹去了左的阴影,还历史本来面目,我死亦瞑目。”
当他还在县政协任职时,经常见到省内许多县的文史资料,而自己的故乡上冈的文史却是空白的,于是,一种紧迫感在心头萌动——抢救文史。他深入人民群众进行调查研究,反复核证。有时为掌握一手材料,夏瑞庭查访10多个单位几十人次。材料出来后又请有关当事人核实,每个情节都做到有据可查。工作量是巨大的,而他却乐此不疲。离休以后,他感到呆在家里消磨光阴很可惜,便积极主动从事史料的调查、整理、撰写工作,以此为业,常年不辍。
1984年4月,夏瑞庭写了《忆“上冈十景”》寄出征求章见,一位在外地的老同志见书后很快来信说:“‘上冈十景’写到吴宗鲁的事迹,他是1927年冬被汪精卫逮捕,于1928年1月英勇就义的,当时上海《新闻报》、《申报》都曾报道。这位先烈,数十年未表彰,英名匿没.心甚不安……。”夏瑞庭随即着手调查,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先后访问了知情老干部和当地群众20多人,写成了《吴宗鲁烈士事略》,报送县党史办,终于为烈士扬了名,后来该文为多所学校列为爱国主义传统教材。
1996年10月,在市区陆公祠纪念馆展出的《红岩魂)图片上,一幅放大的革命烈士的照片下面写着;“朱伯屏,江苏盐城”。可惜的是,在众多的资料中,没有其革命历程和生平的介绍。据负责展览的同志说,他叫朱念群,是建湖县上冈镇人,在重庆的陈列馆大厅正中的“荚名录”上,清楚地写着“朱念群”三个字。此事引起了夏瑞庭的注意,他决心把烈士的生平事迹搞清楚,于是,踏上了漫漫的寻访之路。经过长达一年的调查搜集,将搜集到零散材料整理成有一万多字的一篇《鲜为人知的红岩英烈朱念群——一位上冈籍的华子良》文章,在多家报刊登载,告慰英灵。
抗战胜利45周年前夕,夏瑞庭想到日本首相参拜供奉有14个甲级战犯的靖国神社,义愤填膺,他把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日寇首次侵犯上冈68天所犯下的滔天暴行写出来,并亲自到全县青年干部会议上做报告。他所整理的资料后来成了纪念抗战胜利50周年的好教材。一次,他听说上冈镇的薛树芳老先生当年参加东方战犯法庭,审判过侵华日军三名战犯的罪行,就登门拜访,发现薛老先生单身一人,腿被开水烫伤,便找人帮助医治,薛老先生为他精神所感动,先后提供了许多珍贵的史料,他据此写成《审判东方战犯纪实》一文。当他再去给薛老审稿时,老人已与世长辞。夏瑞庭说,如果见证人都过世了,有谁还能说清当时的历史真相呢?为了抢救珍贵的史料,他几乎天天在和时间赛跑。
20多年来,夏瑞庭回忆调查搜集撰写史料,步行走访行程上万里,书信联系20多个省市,收到信件5300余封,编制材料卷宗153个,存在县档案馆,其中有130多篇作品先后在《江苏政协》、《江苏名镇》、《中国火炬》、《当代诗人》、《中华工商时报》、《老年周报》、《当代老同志》、《江苏教育史志》、《关心下一代通讯》、《湖海纵横》和台北《盐城月刊》等海内外报刊公开发表。
他的著作《故乡云》、《故乡云(续集)》于1995年、1999年先后由香港金陵书社出版发行,还有《上冈小学专辑》出版发行,深受海内外各界的好评。《日寇首次侵占上冈68天的暴行》一文,被海内外十多种报刊选用,1995年被《腥风血雨——侵华日军江苏暴行录》选用,同年获全国政协优秀文史资料奖,抗战胜利50周年征文获《盐阜大众报》优秀作品奖。2001年—2004年,他又先后编著《千词万语“情”、“爱”、“德”》一、二、三集,此时《上冈英雄儿女》出版发行,内有他回忆撰写的40篇史料,受到国内各界赞誉。1998年被评为盐城市“十佳”老干部好家庭,1999年被中共江苏省委组织部,中共江苏省委老干部局评为“离休干部发挥作用先进个人”。其事迹在《中国火炬》、《跨世纪人才》、台湾《盐城月刊》曾有介绍。
夏瑞庭调查和撰写珍贵史料,不仅用以教育后代,而且起到了以文会友,以史联谊的作用。沟通了家乡与省内外、海内外老校友、老乡亲的联系。不少人风尘仆仆回故里,为振兴家乡献力量,有的引进项目和资金发展工业,有的捐款支持基础设施建设,有的献计献策帮助谋划发展。每当谈到这一切,大家都称赞夏老“为家乡做了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
老有所为,使夏瑞庭充满朝气,充满活力,时至今日,劲头不减。睡觉之后,只要一回忆起有价值的史料,他便一骨碌爬起来用笔记下,凌晨四点伏案疾书已成常事。
遇到问题,爱管闲事。平时,看到不顺眼的事就要说。不合政策的事不放,言行不一的事不放,不讲道德的事不放。在打字社印史料时,他发现有一堆宣扬“观音救世”、“地球要爆炸”等内容的材料,随即向有关方面反映,引起重视,作出搜缴封存等处理。听说某企业资助教育赠款100万元,实际上未能兑现,他认为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应当讲实话,办实事,不能沽名钓誉,便建议有关方面帮助查实,抓紧解决,迅速兑现。在路上见到有人骑飞车将小孩撞倒,他便大声喝住,严厉教育骑车人要文明行车。有人说,闲事管多了会增加对立面。而夏瑞庭则认为,看到不对的,就是要讲出来,这样,真善美才能得到弘扬,假恶丑才无藏身之地。
2002年冬,孩子们为了便于照顾老人,把他和老伴迁到盐城。住地雅和社区居委会了解他原在建湖县关心下一代工作多次获奖,就聘任其为社区关工委副主任,他一如既往热情从事教育下一代的工作,随时随地接受聘请去介绍革命传统,作辅导讲座。2006年2月,全省关心下一代工作会议在盐召开,雅和社区作为全省的典型接待了参观并在会上交流。近90高龄的夏瑞庭热爱关工事业,帮助青少年健康成长的事迹受到与会代表的赞誉,夏老很受鼓舞,决心为培育新一代大有作为的盐城人奉献余热。
自离休以来,夏瑞庭坚持有规律的生活。每天黎明即起,步行四、五公里,晴天在室外,雨雪天在室内。白天或调查搜集史料,或看书看报,晚上电视新闻必看。继续学习,接受新事物,不固步自封,不抱残守缺。跟上伟大时代步伐,永不落伍。学习、写史,使他感到无穷的乐趣。夏瑞庭认为,人若垂老,先从大脑开始。只要不断学习,思想常新,心理不老,也就延缓了生理的衰老,达到青春常驻。饮食实行定量,一天一次沐浴。年逾八旬,腿硬腰直,耳聪目明,大脑清晰,思维敏捷,四肢灵活,精力充沛。《中国体育报》专门对他的养生之道作了介绍,他说,身体也是写史的本钱,活着既为了自己,也为了后代。
几十年革命生涯,夏瑞庭经历了战争的腥风血雨,经历了政治运动的暴风骤雨,有顺利有挫折,有困苦有坎坷,对党忠贞不渝。战争年代受敌人迫害,虎口余生未能改变初衷,出狱后设法找到组织,继续投身革命。和平年代受“左”的错误影响,在政治上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在反右扩大化的影响下,离开了公安机关:“文化大革命”怀疑历史问题,遭到审查批斗,受屈辱吃了不少苦头,没有对党产生动摇。相信党总会落实政策,不冤枉好人,百折不挠,无怨无悔,有人说他是“愚忠”、“太正统”,他说:“不错,共产党员对党的忠诚就是不能打折扣,胸怀坦荡,光明磊落。”
如今,夏瑞庭已届耄耋之年,仍尽微薄之力.做有益于人民的事。使自己永葆青春。他常说;“讲自己一些历史片段,意在让孩子了解前人的路是怎么走出来的,希望青少年一代不要忘记党的光荣传统和优良作风,始终和人民群众保持血肉联系,永远为人民服务。”有一年春节前夕,同时收到两个在外地读书的孙子、外孙女写的贺年片。分别写道:“您的精神时刻鼓舞着我!”、“您的精神永远激励我前进!”。
原载自《亚洲财富》杂志2006年4月刊
1941年春,夏瑞庭被民主选举为盐城县第十四区职工联合抗日救国会常委,同年5月加入中共地下党组织
建国初期,在江苏省公安厅从事政保、刑侦工作的夏瑞庭
在民政局工作期间,慰问优抚对象,关心残疾人生活
晚年的夏老在书房里查阅史料。
1997年春,夏老与台湾知名人士、《盐城月刊》总编辑薛鸿钧先生(前排左四)一行在上冈中学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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