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跑年(嵇绍波)
大年初一天还没有亮透,院落子里噼噼啪啪鞭炮声一炸响,我一骨碌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仿佛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听到吹响的号角,动作迅速而快捷。新年我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我要穿上新衣服,提着大手提袋走家串户跑年。
我跑年的第一站是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住在幺叔家。这一天,爷爷奶奶早已穿戴好新衣新帽,大面朝南端坐在屋中心的雕花桌子旁,雕花桌子上放着烟糖果糕,还有瓜子花生等。一进门我就跪下来,认认真真地给爷爷奶奶磕三个响头,朗声喊:“新年好!祝爷爷奶奶长命百岁!”
“好了,好了,我的乖孙子真孝顺。”奶奶连忙过来拉起我,一边往我的大手提袋里放糖果花生瓜子。末了,还特意抓过大糕一脸认真地说,“祝我的乖孙子步步登高(与糕谐音),长大了考大学。”爷爷也凑过来塞给我压岁钱,一接过压岁钱我飞也似的跑了,我要抓紧时间跑年。
那时乡下跑年真是热闹,路上川流不息赶集一样,大多是像我一样穿新衣戴新帽跑年的孩子。但那时乡下人家经济条件都不是太好,一户人家只能跑到几粒糖果——太少了,我不喜欢。我希望能跑到更多的瓜子和花生,那味儿香香的馋人,而且一抓一大把。我发现同时到同一户人家拜年的孩子多时,给糖果机会要多一些,即使给花生瓜子也是手掌心里一小撮,而人少时就不一样了。所以我总喜欢一个人跑年,每到一户人家门前总是乖巧地喊:恭喜发财!记得每年到村里的四爷家跑年,我总是抢过去跪下来磕头,祝四爷长命百岁,四爷会高兴地赞叹:这孩子,真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说着还不忘咧着嘴抓过来一大把花生和瓜子。看着大手提袋里哗啦啦地涨起的一大截,我心里乐开了花。
跑年不一定要磕头,但有的头是一定要磕的,家中有老人去世没有超过三年的。我会专门拐过去,他们家中专门有人守着陪跑年的磕头,对着逝者的遗像,我收起所有笑脸,双手合十庄重地跪下身子,恭恭敬敬地磕三个响头,磕完头主家喜笑颜开,觉得特别有面子,觉得我的父母包括我特别看得起他们家,我的到来就是他们家新年里最大的祝福。当然这是有回报的,获得特别多的花生和瓜子——这才是我最开心的。
跑年时,给健在的老人磕头在今天的乡下已不多见了。但给逝者磕头,在乡下还一直保持着,我觉得这是一种很隆重的礼节。因为放低身子,有时就是另一种抬高,对自己或是别人,都是。
转自《新浪网》嵇绍波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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