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难忘的演出(陶柱)
六十年代初,中国内地受三年自然灾害的影响,粮食紧缺,物质匮乏。那时,我先在淮剧培训班负责,一年多后又到淮剧团一段时间,工作时间虽不长,但给我的感受还是很深刻的。剧团要练功,要排练,要演出,天天为闹肚子而士气低落,情绪波动,很多活动无法正常进行。
整个剧团演职员工总共七十几个人,除了演出,整天没精打采地三个一团两个一簇,晒太阳、打瞌睡。鉴于这种情况,只好缩短练功时间,减少演出场次,尽量使大家的体能减少消耗,保证演出不出问题。
一天,距演出还有不长的时间,前台(剧场)告诉我,今晚有县领导来看戏。听到这个消息,我叫负责节目安排的团委立即改动戏圭,重出牙笏(剧团出告示的牌子)对当天演出的节目全部换上A角登场,那天演出的是“女审”,由唐雪芳饰演剧中的孔月华(秦香莲),刘开成饰演陈世美,石麟童饰演王臣相,女兵由原先的四人增加到八人,渲染舞台气氛,因为场次减少,主演又是新人新戏,晚场连人行道加座的几十张小椅子都卖加座安排给观众了。
演出开始,当幻灯字幕出现唐雪芳饰演孔月华时,场内象炒芝麻似的,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议论的内容不外乎是对唐雪芳的评价;唐雪芳原是上海志诚淮剧团的主要演员,经常和周筱芳搭档演出,以后上海剧团进行整顿,志诚淮剧团被并到上海市人民淮剧团,还有烽火、友谊等几个剧团分别给苏北的几个县接受过去成立为县剧团。建湖听到这个消息专人去上海将唐雪芳挖了过来。唐雪芳和筱文艳是淮剧大悲调的创始人,在淮剧“千里送京娘”和“许士林祭塔”中被唱响,她到建湖第一个戏就是演的“女审”。唐雪芳的唱腔虽不清脆宏亮,但是音色淳厚,凝重,淮剧韵味十足。她的每一句唱词不看字幕都能送到观众的耳中。不仅前排观众听得清就连剧场最后一排也都能听的清清楚楚,毫不含糊,这就是她吐词咬字不同常人的基本功。
演出开始,大幕徐徐拉开,孔月华的一句倒板即迎来了全场的一片掌声,这是观众送给她的一个碰头彩。这个碰头彩把唐雪芳的演出激情充分的调动了上来,举手抬足都显示了他超群的艺术才华。当她唱到审问陈世美的三项大罪的淮调时,不用音乐伴奏,字字句句如诉如泣,声色俱厉地斥责陈世美,这时场内静得连针掉下地都能听到声音,一阵接一阵的掌声,结束了这场的演出。
县领导王鹏书记,演出结束后登台与演员一一握手,赞扬演员的演出成功,接着他又到后台事无巨细地向演员问这问那。当演员卸完妆,离开后台到厨房吃夜餐时,他也和演员一起到厨房看个究竟,当他看到演员端出来的夜宵是一碗只有几片菜叶和几节烂面条时,他愣了一下,问炊事员老俞,这夜餐有计划吗,一人可以吃多少,老俞说这是粮食部门专门特供演员的,每顿不得超过二两,一人一碗,王书记听了没有吭声,慢慢地和随行人员一起离开剧场。
第二天约八点,前台又来通知,今天九点钟县里有领导来和大家开会。本来剧团每天八点半有集中例会的制度,听说县有领导来开会,值班团委马上挨个宿舍的又作了通知,防止人员到的参差不齐,快到九点了所有团员都已到了剧场,有人捧着茶杯,有人搭拉着鞋子,还有人揝着棉袄,稀稀哗哗地来到剧场坐下,刚到九点王书记来了,他到剧场坐定以后向场内扫了一眼对值班说,大家都往前紧紧坐坐整齐。王书记上来就对大家说,昨晚的演出很好,大家都能聚精会演,很认真。我看了觉得很满意,但是我到厨房看了你们吃的夜餐,确实不能解决问题,大有杯水车薪的感觉。演戏这一特殊的劳动和工人农民不一样,农民拉犁拉耙可快可慢,实在没力气也能停下来息一息;工人挑箩扛包也是可多可少,可快可慢。你们的演出就不能那样了,只要一走上舞台就要全神贯注,提精聚神的一点不能马虎,就是一个跑龙套的也都不能搭浆,假使你站在台上一旦松劲形体就走样,一走样舞台形象就受到影响,主要演员,举手抬足,说唱念白都要花大力气,才能演好。在目前粮食、营养都比较缺乏的情况下,大家饿着肚子把戏演好真是不容易的事,长此下去体力不支,要想把戏演好是有困难的,我马上和县委开会讨论一下,对大家的生活要很好的研究解决,不能再让大家饿着肚子演戏。听到这话,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王书记接着说,对待知识分子和文艺工作者,我们不能和一般的人员一样,要照顾到他们劳动的特殊性,艰苦性。大家如果有什么要求,通过组织报告县委,能解决的事情我们尽可能的予以照顾。场内又响起一阵掌声打断了王书记的讲话。
事隔两天,县委办公室通知剧团总务把人员花名册带去,增加粮食计划,由原来的供应二十四斤增加到三十斤,夜餐每场演出多增加二两计划,并按人头每人发给一张营养卡,这营养卡在正常供应之外,每人每月发给白糖一斤、鸡蛋一斤、食油半斤、猪肉半斤,以补充平常的营养不足。全体团员领到了这一份的粮食计划和营养补助后,情绪非常激动,纷纷表示要更加认真的把戏演好,以回报县委的关怀。我也和大家一样同样领到粮食补助和一份营养卡,至今想想还有些惭愧。
转自《塘河》杂志
- 上一篇文章: “大跃进”年代的那些事儿(朱明安)
- 下一篇文章: 赴朝慰问团回国报告会回忆(陈金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