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记忆(刘岳楠)
81年暑假师范毕业,分配在钟庄东北不远一个叫陈村的学校。按照路人的指引,出了钟庄小街,向东再向北十多分钟,远远的有一个孤立的高墩子,墩子上有一个灰墙蓝瓦的四合院,哪就是陈村了。后来才知道,该校最早由清光绪年间举人孙大鹏献地捐办,因孙举人字海南,学校原称私立海南中学,在盐阜的教育史上有开创地位。后近百年中,学校历尽沧桑,几经毁建,几度更名,84年恢复原名。
校长姓范,矮矮胖胖的,平顶头,笑起来嘴唇周围的胡茬子青中泛白,像秋天早晨阳光下的菊花。嗓门洪亮,说话又急又快,机关炮一般。“好了,好了,你来了,高二的数学有人带了,我有接班人了”。我一听急了,“校长,校长,不行的,我,我……”我刚出校门,就让我带高二毕业班的数学,心里真的没底。范校长却朗声大笑道,“别怕,别怕,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我马上50岁了,你还好意思还让我带?!我会帮你的。”几句话让我把要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心头居然有了几分的跃跃欲试。
同我一起到陈村的还有金、惠两位新老师,金脸色黝黑,说起话来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惠却皮肤白净,低眉顺眼,说话慢声细语的。那时,秋学期刚开学,中午的太阳还很毒,三个年轻人商议下河游泳。惠说,范校长知道了会说的。金说,你傻啊,悄悄的不就行了。来到河边,我和金下到水里,初秋的河水,上面暖洋洋的下面却凉飕飕的。惠磨磨蹭蹭的不肯下来。金激他,你怎么像个女人。惠说,我不会游泳。我们不信,都是农村长大的,怎么可能不会。金踩着水露出胸脯,引诱惠,你看你看,水又不深。惠于是下到水里,慢慢地走过来,快要走近的时候,金一把拉惠进了深水。没想到,惠真的不会游泳,一下子沉了下去,露出两手拼命扑腾。我们吓坏了,赶紧把他推回岸边,再手忙脚乱地弄到岸上。惠坐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想骂又骂不出口。金知道差点闯了大祸,嘴上却不饶人,你个死色,还把人吓死呢!
学校的办公室门口有一棵白玉兰,第一个桠枝上用绳子拴了一根角铁,那就是我们上下课的钟,敲起来很响。有一天夜里风雨,早晨,金老师值日去打铃,突然叫起来,铃呢铃呢,挂在那里的角铁……我们的铃不见了,大家都跑出去帮着找,很快惠从树下不远的灌木丛里得意的拎出断了绳子的湿漉漉的角铁。金一口咬定,是惠藏在那儿的,并责问他这是何居心。惠憋得满脸通红。校长在旁边一跺脚,别闹了,快扣起来上课。
哪年是我在陈村的第一个冬天,第一个寒流到来之前,校长好像有预见似的,让我们把办公室和教室坏了玻璃的窗子,全用稻草堵上。没想到第二天,寒流就到了。办公室里很冷,晚自习备课改作业,一会儿跺脚一会儿搓手。不知道是哪位老师把刻卷子的蜡纸烧着了,我们立马围过去,把旧报纸旧试卷投上,一起烘手。办公室里烟雾弥漫,有两个女老师抗议快呛死了。有男老师说,再有意见,就把你……校长在旁边也不制止,到顶了说,过两天会餐,请大家吃肉。
所谓会餐就是每人一碗大米饭,桌子当中用面盆盛着青菜烀肉。一个冬天,记得是两次。现在回忆起来还闻见香味,口水直咽。一群老少男女,有说有笑,真是神仙一样快乐。
开春的时候,到河边刷鞋子,河里的水特别的清特别的凉。走来洗衣服的女生,有大方的,老师,我帮你刷吧,也有羞涩的,边说边红了脸的。为师的我们自然说不用,但心里却很满足。哪年春天,也有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情。上级要来检查校园周边的绿化,可是从接到通知到检查组到校,只有1个半小时的时间。范校长急得直打转,手在板寸头上挠个不停。最后,是总务主任肖出了一个主意:插柳枝。全体老师分头行动,很快抱回一堆堆
接着,钟庄开始试行三制改革,外地学习的人开始增多,校园倒也平静,因为大家已经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到了五月,天空特别的蓝,校园周边的金黄的麦田一望无际,甚是壮观。一种惜别的情绪却笼罩了校园,因为高二的同学就要离校了,这又是陈村最后一届高中班,之后就要将高中撤了。同学们每个人准备一个本子,互相留言,还请老师留言。三十年后师生聚会,有同学还带来了。看见自己当年的笔迹,是那么稚嫩,可是那种纯真的师生之情,突然让自己感动得想哭。
接着是高考.一个大雨倾盆电闪雷鸣的晚上,应该有11点多了,我们已经上床准备睡觉了.镇上文教干事彭在院子里大声呼喊,年轻的老师全部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集中起来才知道有一个特殊任务,明天高考要抽七个人去县城监考,助理把这事忘了,睡下了才突然想起来。
由教务处陈治昌主任带队,一行有陆、戴、肖、金、惠和我七人,冒着瓢泼大雨,顶着霍霍的闪电,深一脚浅一脚向县城出发。开始每个人手里还拿着雨伞,后来发现没什么用,又担心遭雷击,干脆收起来当拐杖用。一路上前面的人不时提醒小心,队伍中还是有人滑到。滑到了马上爬起来,一路的紧张和兴奋。到了建新这个地方,黄沙港横在前面,那时还没有桥,渡口的船是锁着的,就敲开临近人家的门,打听船家住在哪里。好不容易等船家摸索着起来,把我们送过河。这时雨小了,也渐渐地停了。
到了县招待所,天差不多亮了,彼此一看,都成了泥猴,大家哈哈一笑,干脆脱下衬衣,在自来水龙头上洗洗,再挤干穿上。下半身的短裤当着众人,谁也不好意思脱下,只好连着屁股送到龙头下冲冲,用手捏捏干,就贴身捂着。手脚和脸清洗了之后,没觉得疲倦,找了一个面馆,一人一碗龙须面,吃的非常舒畅。一吃完,马上赶赴考场。
后来,我离开了陈村,经历了很多单位,去过很多地方,赴过很多高档的宴席,可是海南一年的点点滴滴,却伴随着那冬日的肉香,暴雨中的夜行,清亮的河水,金黄的麦田,学生的一声声老师,永远的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转自《塘河》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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