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敬之计烧敌岗亭
一天早晨,晨雾弥漫,空气较为沉闷。赵敬之带着初到上冈中学当教师的树海、徐亚云从住处出来,由角头街往东而去,意欲带二人去东大街烧饼店,让他们尝尝上冈草炉烧饼的味道。赵敬之居中,左右两侧分别为树海和徐亚云,三人边走边说。突然,徐亚云喊道:“不好,那边好像是失火了!我们赶快过去,说不定能帮忙递个桶,接盆水什么的”。树海和赵敬之也没多想,反正见东大街上烟火缭绕,完全是一副失火的样子。但奇怪的是街上却一如往常的平静,不见有人忙碌救火。这时赵敬之缓过神来莞尔笑道:“二位仁兄不必吃惊,此乃上冈一道风景也!”原来上冈东大街叫烧饼街,几乎所有的人家都以做草炉饼为生。特别是大街路北,几乎依次排列一二十家这样的饼店,每天早晨每个饼炉点火烧草,整条街便烟火缭绕,雾气迷漫。尤其是沉闷天气,烟雾很难散去,外地人不了解情况,大惊小怪的很正常。草炉饼的烧饼炉以烧东海的小枝柴草为燃料,饼炉在店中屋内用砖砌一窑洞或拱形炉膛,直径在1至1.2米之间,内壁呈圆拱形,下方铺设铁质炉撑,中间每隔寸许一根,留缝供草灰下漏,下方为灰池。点火时,师傅无论冬夏寒暑,均穿无袖马夹袄,以便于探进一条胳膊和半截身子入炉贴饼,饼贴进后,即靠柴草余烬之火力将饼烘烤成熟。待到铲出炉时,饼的表面呈灰黄色,像铺了一层黄色的奶油,加上师傅在贴饼之前敷以糖料,撒上芝麻,故吃起来又甜又脆又香。饼的底层系贴在火烤的炉壁上,故而脆香,中间饼肉因柴火烘烤而膨胀松酥,脆、嫩、香是上冈草炉饼闻名乡里的“三绝”。这种饼不仅当时好吃,晒干储存以后,只要入沸水烧煮,绝无团块而松嫩如脂,细腻如馍,有“金顶、铜底、玉镶边”之美誉,也使它成为地方特产而畅销大江南北,成为馈赠亲友之佳品。
上冈草炉的鼎盛与上冈东河沟边的小枝柴草有密切的关系,如同名酒靠当地水源质量优良的一样重要。说起上冈的小枝柴草,还得提起一个常年在东河头经营火柴草的人,她便是东河头草行的贺大嫂。此人四十岁左右,终年穿着一身既不是袍又不是袄的中短上衫。早先几年均镶以白边,这是因为她丈夫过世时留下的丧礼服饰。一杆长秤秤砣挂在前心下面,秤杆搭在肩后,有人跟她开玩笑说:“你是秤砣挂在心口里——铁了心啦!”这句玩笑话在外人听来属于平常,而对熟识大嫂的人来说却有言外之意……她梳着光溜溜的头,两辔鬓发并成齐溜溜的两撇,极像旦角演员两鬓的水片。未曾讲话,先从微启的双唇中露出两粒黄金色镶牙,总让你眼前一亮,非常迷人,可称之为柴草西施了。
贺大嫂早年丧夫,只守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儿过日子。因为人既甜又辣,故人们明里和暗里对她的称呼不一样,当面称贺大嫂、贺大娘,而背地则称贺大寡妇。说她甜,是因为她嘴很甜和人,又天生一副妩媚相。说她辣是指那些想沾她便宜的男人,常遭到她辛辣的还击。例如有轻薄汉子对她说:“呃呀,贺大嫂,今天好像是七月初七吧?”贺大嫂不急不慢地说:“乖乖,你记错了,今天是六月初六——白龙探母啊!”又有人指着东边的龟壳小桥说:“贺大嫂,那桥是断桥吧?”贺大嫂又会回答说:“哪里是断桥?那是雷峰塔,士林来祭塔啦!”总之,你总沾不着她的便宜。但是平心静气时,她会向你吐露真心:“在这样的世道里,女人做生意难哪,像我这寡妇人家就更难了。”她对诚心的人总是很热心,对那些图谋不轨者总是在万种风情中予以回击,既不伤和气,又不让便宜给你沾。她父亲是上冈剧院扯大幕的,他从小就跟随父亲蹲在戏台一角,听了很多古戏文。她虽然没读过书,口才却出奇的好。用她的话说:“干我这个行当的生意人,吃百家饭,没有一张甜嘴甜和人,谁给你饭吃?”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生意比别人都好,只要你来到柴场,总见她背着那杆“长枪”,穿行在来往的人流和柴草担中。这里谈谈、那里说说,为这人说价,为那人过秤,为这人算账,为那人交钱,只要她的长秤一抹,随口就能报出应给多少钱,几毛几分毫厘不差,故而她的生意显得比别人好。
赵敬之带着树海、徐亚云两个人走过去,贺大嫂习惯地迎上来礼貌地说:“赵先生,您们好,想买点什么样的柴草?”赵敬之彬彬有礼地说:“哦,大嫂,是这样的,我的这两位哥哥,都是我们上冈中学新来的老师,两个嫂子要过来住几天,想买点草烧烧饭,你看行呗?不过她们人还没到,我们先过来看看……”贺大嫂听着连忙向树海、徐亚云微笑着颔首道:“欢迎二位先生光临,你们什么时候要,只要赵先生说一声,保证送到……”说完忙着应付其它顾客了,这倒引起树海、徐亚云对这位柴草西施的好感。
这时赵敬之象走了神似地向东北方向看着,原来在草场的东北方向,从通榆公路分出一条岔道,那是去合德的公路。他向树海、徐亚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也过去看看,说着便先踱向东北方而去,树海、徐亚云随即跟了过来。眼前有座木岗亭,是日军侵占上冈以后,针对上冈镇区外围无城堡,就在东部设立个哨所,主要控制上冈东门的车辆、人员的出入,是东通中兴桥、卢公祠、合德、陈洋等地的陆路卡口。岗亭建在公路口的小河坎上,半边搭在岸上,半边立于小河中,四周均用木板封严,留有一眼可以窥视和射击的小窗口,以便哨兵白天、黑夜监视过往行人。亭底河坎处堆放着若干木材、剩料,赵敬之一个劲地观看,几乎忘记了一切……
“干什么的,滚开,滚开,皇军是要杀头的……”岗亭里敌哨兵用日本话吆喝着。
贺大嫂听到喊声,连忙走过去说:“太君,他们是买草的顾客,马上就走,马上就走”!说着客气地对赵敬之等作了歉意说:“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临近日本人的岗亭,现在是非常时期,得处处留神……”并作出请三人离开的手势。
回到住处,树海和徐亚云在琢磨赵敬之观看日军岗亭的真实意图,三人一边拿出从东大街买回的草炉饼品尝,一边商量着一个惊人的计划——火烧日军的岗亭。
树海、徐亚云对上冈的情况不熟悉,赵敬之虽出生于草堰口堰东村,但他和唐君鄂、唐小石、唐君照兄弟从童年时代起即有往来,又和他们一起在上冈中学同事,又在青年抗日救亡服务团合作了一段时间,接触了社会上不少人,完全了解和熟悉上冈周边情况。于是赵敬之问:“刚才你们看到了吧?”
“就是东河头的草场,还有鬼子的岗亭吧!”树海回答。
“你们难道就没有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吗?”赵敬之继续问。
“什么?”二人谁也没有明白赵敬之的意图,陷入了沉思。
隔了一会,树海试探地问赵敬之:“是不是你想做点鬼子岗亭的文章?”
“对呀!”赵敬之兴奋得跳起来,一拍两人的肩头说:“自古兵家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中,以何种攻术最容易成功和奏效?”
“火攻啊!”树海、徐亚云同时回答。
“对呀,我想的就是这个啊!”赵敬之肯定地回答,并向二人详细地分析双方的情况和有利因素,岗亭靠近草场堆放存储的草料,搬运不用费多少人力和时间。在人力上,镇上有保商团的队员,就是那支在徐家河阻击日军进犯上冈的民间保商会组织,仇奎胜队长阵亡,多名战友牺牲,活着的队员满怀为烈士报仇雪恨的强烈愿望,却无计可施,只有待机而发,我们可以为他们创造这个时机;镇上还有个箩业工会,这些都是靠力气吃饭的人,谁没有一家子要饭吃。现在日本鬼子驻进了上冈,市场萧条,这些人家在饥饿线上挣扎。而日本鬼子常抓着他们做苦力,不给工钱,甚至还受打骂,这批穷得叮当响的无业工人,是我们可以引导运用的力量。贺大嫂长期做柴草生意,便于我们购买和存放柴草,不会引起鬼子怀疑。加上东乡、西乡和北乡都是我们青服团熟悉的地方,群众中有的亲人被日军奸淫、杀害,有的房屋被烧,粮食猪羊被抢,复仇之心正盛,只是无人出头组织……此外,西大街、北大街也各有一座木岗亭,大桥下经常住有收粪、卖草的船只等,便于我们隐藏……要干就干大些!”树海和徐亚云还拿不定主意,如果不慎暴露出来,不仅影响到自身安全,还会给组织带来麻烦,所以建议赵敬之慎重考虑,再和君鄂大哥商量商量,做到万无一失。
后来他们把这个想法同唐君鄂大哥、陈宗泽等人商量,大家认为可行,要叫鬼子日夜不得安宁,并按计划作了具体分工。经过二十多天的动员和组织,一切就绪,等待适当时机。
时间进入到深秋,几场秋风使天气骤然冷了下来。新柴草陆续上市,东河头柴草场异常的繁忙。赵敬之在上次义演募捐款中抽出一笔款作为买草钱买了柴草,寄存于贺大嫂的草场,离鬼子岗亭附近不远处存放;在西大桥处,以西圈门饼店的名义在桥洞中堆了十几担柴草;北大桥下,因距离草场较远,平时便有零星草船住卖,因此更便于伪装,三座岗亭的“炸弹”均安排埋下,只待时机到来,一引即发。
战斗的一天终于来了。天渐黑下来了,西北向的狂风大作。东岗亭处由赵敬之负责指挥,他带领7名保商队员和几个箩业工会的工人出发,兵分两路:保商队的人员均穿上黑色衣服,从东河头的河坎里向岗亭摸索前进,箩行的几位工人,从草场各挑起一担草,装出为客户送柴草的样子,共有七八担柴草从草场向东北方向前进……岗亭的鬼子见有草担在一步步靠近,大声喊:“柴草的不准靠近,开枪打死你们的!”工人中一人出来答话说:“太君,有一客户就在这东边,他们家死了人,今晚办丧事要几担柴草用,这也是不得而已的事……”说着挑着柴草靠近岗亭。鬼子真的以为是送柴草的,也就不喊了,仍钻进岗亭打瞌睡……这边运草的人将十几担柴草运了过来。立于上风的工人,迅速划了根火柴,点燃了柴草,那干燥的柴草遇到了火,乘着串河的风势,迅速燃起熊熊大火,直冲岗亭下方的木柴堆,很快就烧着岗亭的木腿,把岗亭点着了。岗亭里鬼子惊叫起来:“起火了,快通报司令部……”,可电话怎么也摇不出声,原来电话线早被赵敬之派人切断了,只好对空放枪。岗亭的哨兵被烧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有一个不顾死活的哨兵一边喊放枪,一边从被烟火夹封的小门中拼死挤出,不顾一切地跳入着火柴堆。几个工人用扁担不分头脸地猛砸过去,这个家伙很快就无声息地被大火吞噬了。接着整个岗亭被烧塌了下来,四个哨兵全部被烧死在火堆里。
再说,西桥头的岗亭由唐小石指挥,当听到东街的枪声时,知道东河头已动手了。他带领的几个人,事先装成收粪的粪船和做小生意的小木船,在西桥下的河边过夜。此时个个一跃而起,迅速将桥洞中的柴草堆搬到岗亭的下边点燃,一时间火仗风势,很快吞噬了岗亭。岗亭里的日本兵和狗腿子被惊醒,无法出去。上下的木梯已被撤了,要就是跳下西大桥下串场河,也是死路一条,走投无路,只好坐以待毙。有两个跳出岗亭落在桥面上的鬼子也被推入河中,火人入水,很快就死了……
安排在北大桥守候的“农民”草船听到枪声,立刻搬草上岸。因要经过桥口一段十来米长的河滩,给行动增加了难度。再加上敌哨兵听到东西两门的枪声和映天红的火光,知道岗亭出了事。于是几个敌哨兵很快溜下了岗亭,没有留给守候“农民”的点火机会。这些“农民”赶紧趁乱将草船迅速移开,敌哨兵只好跟在后边乱放枪,望尘莫及。好在船一离岸,很快就隐入串场河北桥的东湾和黄沙河面的小叉口,无处找寻了。
战斗只有一两个小时,据点中的日军听到枪声,以为是游击队夜袭上冈了,不敢随意走出据点,只得毫无目标地对空鸣枪,过一阵子就停下了。
事后,敌人曾怀疑贺大嫂,将她抓了起来,但却无任何证据。加上贺大嫂有一张甜嘴很会说话,又是个孤寡妇女,敌人只好把她放了。再千方百计查找也毫无结果,过了一段时间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被任命为盐城县十四区区长的赵敬之曾专门看望和慰问过贺大嫂,并发展她成为上冈地下交通站交通员,为抗日锄奸出力。
录自《串场涛声》中共建湖县委党史工作办公室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