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卖狗皮膏药?(唐明伯)
这里不是说杜甫诗文不是真货,这种亵渎诗圣之语,至少是要折文寿的。杜甫卖药是欧阳修讲的,而且他说是杜甫亲口所言,不会有假,至于是否卖的狗皮膏药,则另当别论。只是一条,狗皮膏药据说发明者是铁拐李,而这个拐老似乎是宋元时代的人物,可是他又是八仙之一,这么来想他多前活个八九百年也不为过,因此杜甫时代有没有狗皮膏药,中医药史上我并没有查到什么实据。
杜甫是位大诗人,但他“公务员考试”一直未能过关,后来混迹长安的十年,实际是落魄长安十年。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呢?他老人家在天宝末年《进三大礼赋表》中有过这么一段话,“岂陛下明诏,不仄席思贤于中哉?臣之愚顽,静无所取,以此知分,沉埋盛时,不敢依违,不敢激讦,默以渔樵之乐自遣而已。顷者,卖药都市,寄食友朋,窃慕尧翁击壤之讴,适遇国家郊庙之礼,不觉手足蹈舞,形于篇章。”
卖药都市,当然有多种卖法。一种是借医销药,医术高明者一般会这么做,杜甫未提及自己为什么人看病,至少没有给皇室贵胄看过,否则诗文中会有流露,即使诗文中不好意思说出来,但他老人家至少生活不会这么窘迫。一种是以药养医,医术一般而药学高超者一般会这么做,即使自己医术不高,也会从某某大学某某上级医术请些专家博士极的来坐堂,只是这样至少有个小小的药铺,好象老人家没有。那么不这样就不能“卖药都市”了?当然能,但那只能是当街卖药,实际说得直白一点,那就是在长安大街上摆地摊,大声吆喝,“过路君子,停一停看一看,祖传秘方,包医百病,来得早讨个巧,来得快发大财。”呵呵,这不是卖狗皮膏药么?不是怎的。
杜甫祖传之艺不是医术与药技,而是儒术;杜甫其天赋似乎也不是在医药,而是在儒术。宋人欧阳修、宋祁的《新唐书·杜甫传》(卷201)引述杜甫《进雕赋表》,其中老先生说得是清楚明白极了,原文是这样的:“先臣恕、预以来,承儒守官十一世,迨审言,以文章显中宗时。臣赖绪业,自七岁属辞,且四十年,然衣不盖体,常寄食于人,窃恐转死沟壑,伏惟天子哀怜之。若令执先臣故事,拔泥涂之久辱,则臣之述作虽不足鼓吹《六经》,至沉郁顿挫,随时敏给,扬雄、枚皋可企及也。有臣如此,陛下其忍弃之?”【注】大意是,我家从杜恕、杜预以来一直是凭着儒业为官,到了我祖父杜审言,更是凭着文章得到唐中宗的重用。我承继先人之业,七岁就能写诗作文,可是到如今四十年过去了,却仍然衣不蔽体,还要寄食于朋友,常常担心会死在路上,万望皇帝哀怜我。如果让我凭着自己的才华有个一官半职,把我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那么我的文章虽然不能达到《六经》,但凭着我的思维与文才,一定会超过汉代名臣扬雄与枚皋的。有这样的臣子,陛下您难道忍心弃而不用吗?
胸有大志者而沉沦下流,其心所不甘是可想而知的。我们似乎不必去寻找这样的证明,因为根本不用去寻,他老人家的诗文中说得明白的,说得含糊的,实在多了去,我是不忍心再去翻看杜老先生这些心灵的创伤,想来我们绝大多数读者也不想这么看。但我为杜甫一掬悲怜之泪,而且我想我们都会这样洒泪。也许有人要说,正因为这样的生活,才成就了杜甫这样一位空前绝后的大诗人。可是这样的成就方式,未免太过沉重,太过残忍,对于杜甫来说有些太过屈辱。当然我们不想说宁愿不要这样的诗人,但我们应该说我们不应让诗人遭受这样的困厄与窘迫。对于杜甫来说,1300年以后的我们没有必要承担任何的责任,只能是看透那荒淫无度的唐明皇把杜甫这样的精英们放在什么位置,至少赶不上后宫里那些宫女。而对于如同杜甫一样的精英,我们这个时代确有责任给他们施展才干的舞台与基本的保障。因为现在不但“卖药都市”不可能,就是在乡村里,狗皮膏药也是过街老鼠。换言之,杜甫老先生若是在今日,在大街上是不可以大声吆喝的,有人盯着。
杜甫像
【注】杜甫《进雕赋表》(《杜诗详注》第二十四卷)所记与此所载略有区别,其文云:“自先君恕、预以降,奉儒守官,未坠素业矣。亡祖故尚书膳部员外郎先臣审言,修文于中宗之朝,高视于藏书之府,故天下学士到于今而师之。臣幸赖先臣绪业,自七岁所缀诗笔,向四十载矣,约千有余篇。今贾马之徒,得排金门上玉堂者甚众矣。惟臣衣不盖体,堂寄食于人,奔走不暇,祗恐转死沟壑,安敢望仕进乎?伏惟明主哀怜之。倘使执先祖之故事,拔泥涂之久辱,则臣之述作,虽不能鼓吹六经,先鸣数子,至于沉郁邨挫,随时敏捷,扬雄、枚皋之徒,庶可企及也。有臣如此,陛下其舍诸?伏惟明主哀怜之,无令役役,便至于衰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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